指挥使狐疑道,“是这样吗?”

如此没有说服力的话,任是谁也不会相信,也亏她能说出口。

端王妃似有些恼羞成怒,声调不由提高了些许,“怎么?指挥使大人这是什么语气?难道是怀疑本王妃在说谎吗?抑或你认识我与俊王在此,还有别的事?”

“奴才不敢。既然王妃说了只是闲聊,奴才不敢有半分置疑。”正待他再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站在我身旁的一名侍卫大声道,“大人,这里还有一个人。”

背着光线,于夜幕中他们只能看到我的身影,而看不清我的样子,于是半晌没将我认出。

那指挥使闻言,转走至我面前,问道,“你……”才开口,我往前一步,明朗的月光映照在我脸上,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三小姐……哦,不,俊王妃。”他面上流露出一丝震惊。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微颌首。

脚步传至,我抬眸望去,见练君毅与端王妃颇为惊鄂的瞪着我看,不知我何时来的,也不知我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是这样吧。

“原来王妃也在呢。”因常常奉召入宫,禁军指挥使是识得我的,那神情语气之间犹自夹带着一丝恭谨和谄媚却并非因我俊王妃的身份,而是因着安三小姐。

练君毅冷冷看着我,眼眸隐然闪烁着淡淡的光泽,似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慌张自眼底匆匆闪过。

而我脸上冷漠无波的表情,让他亦猜摸不透我此刻的心思。

这般情况,是练君毅也始料未及的吧。我的出现,是否算是当场抓个当着呢?

略思,继尔我心底暗自发笑,思忖着,许不定他当着我面也能与其他女人卿卿我我,又怎么会惊惧被我现场逮到他与别人亲密的画面?

自他微带希翼的眼神中,我犹看出,现在,他比较担心的不是我身为一个妻子,撞见他与情人私会吃醋与否,而是身为对手的我,会如何供词。

两人是不是在此巧遇,是不是单单只有闲聊几句,我自然是知晓,他亦是心知肚明的。而此时我的一句话,便能左右一切。

依他对我了解,他必定知道好胜如我,是不会错过这个打击他的大好机会。只仅一番,甫始的游戏便有了胜负结果。或者我根本不需要说什么,只要我转身拂袖而去,便让他从一个权高权重的王爷沦落成一个人人唾骂的衣冠禽兽,由此身败名裂。

相比之下,修妍的反应倒是颇为淡定自若,只是看着我时,那眼中有丝毫隐藏不了的憎恶。

我忘了就在刚刚,她似乎因为我而被人拒绝了。

转首,睨望一眼那指使挥,他亦看着我,似要从我身上得到准确可信的答案。我垂下眼,神色淡然。

良久后,我朝指使挥轻缓的比弄道,“自然,我是与王爷一道的。”末了,眼梢飘向练君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微微怔愕的神情,修妍亦想不到,我竟会替她圆谎。

指挥使对我的话,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没有人会容忍自己的丈夫与人偷情而如我这般淡然自若,并且替他隐瞒。

于是,几句冷淡的客套之后,那指挥使便借着公事带队离开。

一时间,余下我们三人,气氛静寂得尴尬十分。相对,而无语。

练君毅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仍是用那微冷的眼光看着我。

过了许后,他走至我面前,轻声道,“回去再说。”

我挑眉,他的意思可是,待回去便向我解释?思及,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才跨开步子,身后便闻得端王妃几近哀求并夹带着一丝怨的声音,“毅……”

我侧首看向他,月光映照下的俊脸染上几许清寒,神情淡漠得不泛波澜,他未回首,声色亦没有起伏道,“端王妃离席许久,想必太后老人家该寻你了。”

“你当真舍得这样丢下我?”她犹不甘心的低吼道,复抬手指向我,“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爱上这个哑女了?你说啊!你置晴儿于何地,你置我于何地?晴儿临终前你答应过她的话,现在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风轻轻吹,吹落的花瓣肆意飞扬。她话音落定,唯余风伴着她起伏不定的的心律和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练君毅依旧面不改色,只在听到她提及晴儿时,目光闪动一下,转瞬即逝。

“别再跟我提晴儿,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清楚。”说话时,他的目光冷凛若深潭,语气冰冷似千年不化的寒冰,与他距离如此相近,我似乎感觉到一股透彻心骨的冷意袭入身体。

此言出,修妍顿时哑言。她的声音微颤,微哽咽,“你,你怎么可以怪我”

我仿佛看到她痛到绝望的眼神,那是只有爱到撕心裂肺,才会有的眼神。

练君毅,则一脸漠然,面上结了一层冰霜,紧抿的唇示意他不想再多说。

半晌得不到他的回应,修妍便道,“你因为晴儿的死而怨我,我无话可说。但是你却因为这个女人恨我,我不懂。”稍稍停住,她复道,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咬牙切齿般的恨意,“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容易被她迷惑。秋聿枫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难道你不怕有一天会落得跟秋聿枫一样的下场吗?”话至末处,她几乎是用吼的。

讶然染上眉梢,她口中的“这个女人”可是指我?

闻她后面那句话,我确定是的。

秋聿枫呵……是的,她是说秋聿枫。

我的双手悄悄握紧,难掩去心底因他而泛起的层层波澜。

余诗音恨我,因为秋聿枫依霏恨我,因为秋聿枫修妍恨我,也是因为秋聿枫。

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忆寒会说,秋聿枫亦是我的劫。他是我心底的隐痛,总是不适时的被提及,反复提醒着我那段如风往事,似梦似真却又不堪回首。

他是我的劫,如修妍的恨,已然深入了血骨,我看到她绝望至切肤的痛恨,那疯狂的眼神不复先前所见的傲然淡定,仿似不将我粉身碎骨绝不罢休。

轻笑,兴许不单单是为了秋聿枫,还有他我的夫君。他亦是个命犯桃花的主。

爱情,果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它的力量之大,可以感天动地,亦可毁天灭地,倾国倾城。

练君毅对她的怒吼,沉默置之。我却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晦涩阴郁闪过,不禁臆测,他是因那个晴儿,还是因为我,抑或是因为秋聿枫而心生不悦。

“够了修妍,回去吧,别让太后等急了。”唤她修妍,她的名,而非端王妃。他对她,终是留了一分情谊,许,是因为她口中,他心中的晴儿。

晴儿,晴妃。

然而,他的轻言并未换得她的平静,饶是换来一句动听的爱语,也抵不过一个冰冷的背影来得伤人。

她揭斯底里吼叫道,“练君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漠!你可以怪我怨我,打我骂我,恼我恨我,但是你偏偏用这样的方式对我,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么残忍?”

“当初晴儿死的时候你也不见得如此,如今却为了这个女人,这个时时想着如何对付你的女人。你忘了她是谁吗?她是安若凤,秋聿枫就是这样被她害死的。安若凤,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你害死这么多人,你一定不得好死。”精致美丽的面容,此刻已变得扭曲狰狞,双目充血,看着我,迸发出嗜血般的杀意。

宠惜不复,只剩下如霜的冷漠,理所当然的,她将过错归咎于我的出现,对我的恨似野草般肆意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静谧的夜空,一遍遍回荡她尖锐的叫声。我回眸看她,刹时间,发觉她竟是那般可怜无依,面上冷笑,心底却微涩,微疼。

每个人对爱表达的方式皆不同,然,爱而不得,对于自负如斯的修妍而言,不是无能为力的哀戚,而是由深爱转至深恨。

也只有至极的爱,才会有至极的恨。

愤怒的低吼,夹杂着一丝难以理清的思绪,“你疯够没有,你再胡思乱语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看向我,眼中隐有担忧他竟是在为我担忧。如若平常,我定然会讥讽他,但此刻一股沉闷压抑在心上,我却不知是该喜亦是该悲。

我不知他与修妍之间究竟有何恩怨,但他对其冷漠的态度,让我深觉难以忍受,尽管,他是为了我。

便也因是为我,更让我觉得他不该如此。

淡淡看他一眼,我迳直抬步,绝尘而去。

有一股淡淡的悲伤在空气中弥漫着,泠月洒下的朦胧为皇宫披上一层轻纱。我的思绪,随着这飘渺虚无的景,飘浮不定。

修妍凄婉的眼神还盘桓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尽管她仇视我到如斯地步,尽管她曾几番想对我下毒手。可,只有爱过的人,才明白爱有时,就这么不可理喻,这么疯狂。当爱上一个人时,你会想将他占为已有而不择手段,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明明知道会让自己遍体鳞伤,还是忍不住一头扎进去。

没有理由可言,没有逻辑可徇,它偏偏可以让人刻骨铭心,可以让人撕心裂肺。

而练君毅

他心底,亦有他想守护的人,只是他守着她时,却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修妍在守着自己。

静静的凝视着园中的落花,它似乎从来不知世事忧愁,只是随着春去秋来,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俨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也许来年,枝桠上又会绽开更为娇艳的花儿,年年岁岁,花相似,然而,相似终究只是相似,而非原来那株,纵然开得更璀璨,总有遗憾。

有些事,逝去了,便宛如流水不复归来。人们总是对以往的记忆死守不放,于是沿途,便忽略了许多极至的风景。

在这一点上,我与练君毅是如此相似。

性情使然,本不该如此,但我们却同样的执著过去那些美好的,又已然失去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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