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难忘的,莫过于遗憾二字。
……
夜渐深,愈发静寂了。我犹可听见前方上阳宫殿里传来的笙歌。皇宫,满目琳琅,却从来都是让我烦心的地方。
难得片刻的清静,我却不急着回殿,在游廊驻足,身子微倚朱栏,神情懒散的闭目,听风拂过耳际的声音。
“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应该会在御书房。”清朗的嗓音硬生生打破了我的宁静,我一惊,竟没有发觉他是何时来到我身边,转首,不期然的迎上他深湛的眼眸,微怔。
只是,愈是美丽的东西,就愈是危险。尤其在他眼中,往往有着我读不懂的讯息,深沉,凛洌,诡异。
我别过眼不再看他,心不在焉的继续看落花飞舞,状似漫不经心。
他专程跑来找我,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去了御书房?是不是去找凤桀,揭发他和修妍之间的暧昧关系?
轻叹。万般无奈在其中。原来想做好人,也得看别人接不接受你的好意。
“我是一个只能听不能传的旁观者、局外人,如果要害你,刚才我大可不必为你说话。”
他淡淡看着我,良久的沉默。眼神涌动着不明的思绪,我无心去猜,于是笑笑。
其实根本不必去猜测,我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是不会信我的,而我,也并不打算去作过多的解释。
“或者,就这件事,你俊王爷欠了我一个人情。”这样说,他该安心不少吧。
他敛下眼帘,道,“你想怎样?”
心中暗自冷笑,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如风轻淡。我想怎样?他问得真好,犹不知,我想怎样的多了。
练君毅终究是练君毅呵
“你偏是不能信我一回么?”笑得清朗,他墨色的眼瞳倒映出我的笑颜。原来在他眼中,我依是如此美艳。
他的目光刹时迷离,大手轻抚着我的脸颊,低声喃语,“凤儿,我多希望你只是凤儿,而不是安若凤。”
如果我不是安若凤,如果
我何尝不想做个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的凤儿,而不是一出生就要背负起无法选择的使命的安若凤。
因着,我是安若凤,纵然心里再怎么不情愿,我还是要面对。
“是安若凤抑或是凤儿,都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正如,你是练君毅,我便是安若凤。”
“只因我是练君毅,你便只能是安若凤?”眼睑微垂,我看不见他眼中的情绪,声音,似染了一丝极至无奈的忧伤。“换言之,你是秋聿枫的凤儿,是他的凤儿。如此,我明白了。”
他话落,转过身,欲离去。我抬手,拉着他手臂。犹豫了片刻,他终是回身看我。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相信安若凤,或者你该相信的是,安若凤还不至于卑劣到用这等手段对付你。”我不仅是个只能听不能传的局外人,还是一个路人,刚好撞上他主演的好戏,仅此而已。
他到现在,还是怀疑侍卫是我引来的,我心下冷笑。“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除了人为还有意外,这也就是为何说,人算不如天算。”
嘴角动了动,他点点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挥挥手,“只道句谢?若凤说了,王爷就此欠我一个人情。”见他不语,我继续手语道,“王爷要将此看做是若凤对你的要胁,不如当作是一桩交易。你是聪明人,知道事态轻重我为你保全了地位和名誉,只买你一个人情,王爷也是做生意的人,应该知道这笔买卖对你来说,是很划算的。”
“你帮我,是因为顾忌皇上。”他道。语气是肯定的。
我点点头,或者应该这么说,我帮他,是不让凤桀顾忌我。凤桀的目的,只是要让我和练君毅相互牵制,并不想我们任何一方坐大。
这个时候斗败他,无疑会成为凤桀心头的一大隐忧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他眼中的狐疑略去,恢复了平日里的让人看不懂的冷漠邪魅,那是只有在面对对手时,才会有的神情。
这个时候,他必然会选择信取我的说法。因,事情还牵涉到修妍,他无法不顾及。
“好,成交。”
话罢,他不再回眸,我望着他的挺拔背影,愈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冷嘲的笑笑,摇摇首。
安若凤,你怪别人不相信你,你又何尝试着去相信别人?
月,残缺一半。星光碎成了他眸中的光芒。
夜阑人静,落叶无声。徒然一阵风来,自半启的窗棂疏疏稀稀间入,烛台上的火光被风吹着,微微跳跃。
吹动案台上的宣纸,一角卷起,我抬手将其压下铺平。但,还是让空白处染上了未干的墨迹。
摇首,婉然叹息,好好的一幅字,辛苦了一晚,就这样没了。
徒劳,无功。
置下了笔,旋身走向窗边,本欲掩上窗子,却在看见流泄入内的一束光华,反将纸窗推开,任清华在室中铺就一层皎白。
寂寥的夜,遥望漫天星子,我的心情异常平静,如激不起泛涟漪的湖面,清澈透明。
思绪莫名的,有些漫无边际。
不知小蝶现在怎样了?自嫁入王府以来,我就不曾见过她,想必,她已从羽丞口中得知我成亲之事。定然遗憾没能来亲自对我道贺,如若不是她自幼疾病缠身,现下,更是动作不便。如是,再过些日子,也该是她出阁了吧。
本来,她亦如正常的女子一样,有着健康的身子,能走,能跑,会开怀无邪的笑她也可以和平常女子一样,可以有喜欢的人,可以成亲,生子,然后相夫教子,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只可惜现在,这一切对她而言,已然成为了奢望。
深深的叹一口气,无力染上眉梢,纵然我自幼学医,现在更是拥有一身绝世无双的超凡医术,可以将死人救活,偏偏,我却没办法医好她的病。
并非我医不好她,只是,我不能医。
是我自私吧,我所欠下的一切,让小蝶替我承担了。
敛了敛思绪,我旋身走回案桌边。心忖,画瑶那丫头也是时候回来了吧。以她的办事效率,通常不会超过三天。
果然,门外传来细微的动响,随即,便见一抹身影闪入屋内。
“三小姐,应管事回来了。”
将那幅已然作废的字揉碎,弃之。我闻言,头也不抬。将新的纸张铺平,调了调色料,蘸墨,手腕微转,在空白处勾勒出一朵清莲的轮廓。
画瑶立到案前,难得静默的。半盏茶功夫,一幅栩栩如生的池上清莲图已然完成,我收起笔锋,方抬起眼皮,见这丫头神情奇怪,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清咳一声,唤回了她神游的思绪,她蓦的回过神来,讶然的看着我。
“出去一趟,竟让你连魂都没了。”将方才画好的清莲图任意置之一旁,我抽出空白的纸,悠缓的写下一句话。画瑶犹自可惜的看着那幅清莲图,婉惜须臾,才转眸看向我。
“为什么小姐听到应管事回来的消息,丝毫不惊讶?”此话,颇有试探的意味。我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果然呵,出来一趟回来,不同了。
“或者,我该惊讶的是,我的瑶儿怎么了。”
她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忧伤占据了眼眸,我望着她,一丝心痛划过心头。面上,依然淡漠,冷然。
“小姐始终是小姐,每一个细节都算计都这么精准,瑶儿还自以为是的在想,或许,或许只是我想得太多,可是瑶儿忘记了,自瑶儿跟在小姐身边第一天起,就该知道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轻抿一口茶,惊觉茶水已凉,入口苦涩,微蹙下眉头,置下茶盏。步至蜡台,拿起剪子剪去流下的朵朵烛花。光火有些不安的跳动,复愈加明亮。
烛光映照,我回首看画瑶悲伤的脸庞,目光倏地浮上一丝冷凝。“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杀人,你到现在才觉得难过,不嫌晚吗?”
她顿时哑然。
我心知,饶是她如何怨我也好,始终有一份尊敬和感激在她心底根深蒂固,不会因为任何人事物改变。
所以,她只能在我面前表露出她的悲伤,而不是愤怒。
“瑶儿的命是小姐给的,当年如果没有小姐,瑶儿早就命丧黄泉,也就根本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小姐要瑶儿去死,瑶儿也绝无怨言,只是”说着,她的眼光垂落,光芒散尽,只余令人痛心的戚哀。
我心头一震,她竟然……随后叹息。三天呵,才三天,就可以爱上一个人。
“只是小姐何苦让瑶儿去当这个罪人,你给我的根本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你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只要跟暗龙山庄有关系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即便那个,是你所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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