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省的第二套剑法,来自他眼前的这个小院。
这小院他来过无数次。他知道,绕过眼前的几棵一人粗的树,就会看到那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小屋,和屋旁的那张网床。
可这次不同。
有对话,让他停下了脚步,停在这几棵一人粗的树之后。
“……我没想到这里有人。”
“生面孔。这确实是不多见。一个生面孔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们说可以在山里自由活动。”
“他们的自由活动区域可不包括穿过朝师门。”
“什么门?”
“……你不是从那里进来的?那你怎么找到这来的?不会是翻墙吧?”
“……”
“那围墙前后二十步无树无木,你就这么翻过来的?”
“石墙才三个人高,也还好。”
“哈。好轻功。你不会是个谍子吧?你做什么的?”
“原来昨晚那人在怀疑这个。我是个……曾是个猎户。”
“猎户?用陷阱?”
“用弓箭。”
“用弓……呵呵呵呵,啊你倒让我提起点兴趣了。”
靴子落地的声音。
“仔细看看,倒不算是完全的生面孔。”
剑出鞘的声音。金属的鸣啸在风中涤荡。
“你是要杀我吗?”
“你闯进你不该闯进的地方,难道不该死吗?”
“可我不想死。”
“那你可以试着活下来。”
破风的声音。
人撞破风的声音。剑削开风的声音。
“你在躲什么?三步以外十步以内,是刀剑的天下。”
“所以我离开你的十步就好。”
“也许你想的是对的。百步以外,是弓的天下。不过,你手里没有弓箭,而你的轻功离不开我的十步以内。”
“我不需要离开。只要你的剑砍不到我,我就是安全的。”
剑舞动的声音停下了。
“可你终究没有逃过。”
“……”
剑归鞘的声音。
“好身法。小兄弟师承何人?”
“没有师承。”
“没有师承?没有师承你这身法步法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是……是我爹教我的。”
“哦?敢问小兄弟贵姓?”
“柳。柳如晦。柳树的柳,如何的如,晦暗的晦。”
“哦。”
沉默。
“行了,你也别傻站着了,我这没什么能招待你的。你最好从哪来的回哪去,别再乱翻墙玩了。我不当你是谍子不代表别人不当你是谍子。小心给自己惹麻烦。”
“好的。”
就像风吹过山岗,拂走一片云雾。一个人离开了。
“你也别在树后面躲着了阿晨。出来呗。”
白晨省从树后现出身影。他走近,看着眼前抱着剑,一脸玩味的小师叔。
楚苍虎脸上笑意不变:“你认识他。”
白晨省没有接这句话:“能把小师叔这么懒的人从那破网兜上拽下来,他也算是有些本事。”
楚苍虎笑意更甚:“你师父有句话说得还是不错的。不上手手会生。”
白晨省斜眼看自己的小师叔:“你可是栖霞山上剑技第一,也会上手生?”
楚苍虎:“那怎么办?你师父这不是给我硬塞一个徒弟来了吗?再不练练,我怕丢人。”
白晨省鄙夷地看楚苍虎。眼前男人虽然看起来还算一个精壮身材,但和多年前自己与他初见时,那轻若片羽的惊鸿人影还是很难重合在一起。
白晨省:“你是该减肥了。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胖,对你来说这已经很肥了。”
楚苍虎马上愁眉苦脸了起来:“别骂了别骂了。你哪哪都好,就是永远和二师兄一条心。”
白晨省:“那是因为师父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跟你一样,想的一出是一出?”
楚苍虎又嘻嘻笑了:“那我啥也不想山上躺着你们不还是一样来骂我?”
白晨省懒得和小师叔在这件事上纠缠。
小师叔剑技很好。他打蛇上棍的本事也不差。
“你为什么把他放走了?”白晨省看向楚苍虎之前看向的方向。
柳如晦消失的方向。
楚苍虎恢复了最开始的微笑:“所以你确实认识他。”
白晨省:“我怀疑他是谍子。但是又不像。”
楚苍虎:“为什么?”
白晨省:“谍子可能会跟着白虎剑庄来,但严诸山不会放一个谍子跟在身边。”
“吼哦~”楚苍虎脸上的笑越发玩味,“所以他是跟着我那个未来徒弟一道来的。难怪你会认识他,这几天正门的前栈安防时交给你负责的。有意思。”
白晨省:“我差点以为你真会杀他。”
楚苍虎:“我只是讨厌和人交往,不是杀人狂。他只是闯进来,又没惹我,我杀他干什么?”
白晨省点头:“也是。你要是那样的人,我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楚苍虎在白晨省后脑拍了一下:“去你的。你还真正儿八经思考这件事情。”
白晨省一笑。
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
哪怕那个少年是谍子,剑山上,他能伤得到师叔师伯中的哪一个?
楚苍虎抱着手,看白晨省:“阿晨,你今天的班轮了没?”
白晨省:“没呢。一会去。现在巳时半都还不到,从你这走之后就去。”
楚苍虎点头:“嗯。那正好,我们一起出门?”
白晨省:“啊?你不是一向懒得动吗?你去哪?”
楚苍虎:“突然想起点事,得去找一趟你师父。刚好你得去山下,我得去山上,咱们一道。”
白晨省下山,却实在没忍住,回头远远看向那个背影。
那个沿着石阶向上的悠然背影,哼唱的声调犹在耳边。
小师叔,一个连院门都懒得出的人,突然能有什么事找自己的师父?
白晨省没有答案。
很快,他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个问题是否有答案了。
他看见哨塔前人头闪动。剑侍前来换班。
现在最多巳时半。栖霞山一个时辰换一次班,下一次换班本应该是在午时。
他们的神情紧张。他们的人数多了一倍。
“昨晚的册子呢?”
白晨省来到下山门的接待栈,见到那账房的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被拿走了。内门的人来了,把这几天的入住和信息册全部拿走了。问干什么,他们也不说。听说,只是听说……”
那账房这么回答。
白晨省皱起眉:“听说什么?”
“听说,山上戒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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