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别院的一场火后,清点出两具尸骨,一大一小。这显然不是新帝要的结果,但是顾南府也没办法了,一夜之间薛府的所有防卫都解除了,虽然不知道宁彩和做了什么,但是显然那个孩子不在凤阳了。 皇宫正阳殿内,顾南府与石长霂跪在大殿中间,他们二人身上都是绛红色的神武营官服,衣摆处绣着张牙舞爪的麒麟。 两人谁也不看,默默跪在一边,殿内寂静无声,廊外也悄无声息,四周只隐隐听得见压抑的呼吸。 良久,有内监躬身走到他们身边,“二位大人,三个时辰已到,二位大人请起吧。” 石长霂与顾南府同时拜了一拜,然后提着衣摆起身。 “顾大人留步-----”内监唤住顾南府,“-------皇上请顾大人移步书房。” 顾南府一顿,朝石长霂点点头,便率先离开了。 “皇上让锦衣侯保重身体,回去后可免一日早朝。”内监又对石长霂道。 “多谢陛下。”石长霂拱了拱手,语气里听不出失落还是高兴,内监探不出他的神色,最后只得放弃,躬身道,“侯爷慢走。” 石长霂轻轻颔首。 石长霂走的很慢,最后干脆停在了阶台,天色渐晚,起了风,衣摆处的花纹愈加看不清,他不禁望了一眼这空旷的宫廷。 跪了三个时辰的膝盖此时隐隐作痛,但仿佛痛的又不是膝盖,而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神武营这次办砸了事,他难辞其咎,这段时间他的精力分散,全靠顾南府去对付宁彩和,的确牵强了些。 人人羡慕他有从龙之功,好像从此他就可高枕无忧,却不知他每日都是踩在刀尖,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当年助新帝拔了肖国公,也不过多几日喘息,对于石国公府而言,要保全自身还任重道远。 可惜祖父已不在,父亲无心朝政,前路艰难险阻,他终究只能自己走。 石长霂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宫门外,高栏之上的新帝背着双手,微微眯了眯眼。 韩卓站在他身后,偷偷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 新帝一声轻笑,“你猜,长霂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韩卓不敢答。 新帝便自道,“朕至今也没想通,当年他明明可以独善其身,为什么要投靠我。”大煜的那十几位开国功臣,自来得享天成,即便不冒险求进,照样可享一世太平。 石长霂助他登位,的确有些出人意料,“可是----”新帝漠然的续道,“既然投靠了我,又为什么不尽心为我办事?” 这句话是诛心之言,韩卓更加不敢答,可又怕新帝一时心里着恼,便转移话题道,“想不到此次华南一案,那边竟会出动江湖死士,神武营一时大意失了手,顾南府和石长霂虽难辞其咎,但也提早给咱们提了个醒,对华南再不可轻视。” 提到华南,新帝不禁沉了脸色。 华南圈地的风气自先帝时就颇为猖獗,新帝初等大宝,想建立太平盛世,第一个要动的就是华南,恰逢此次绿郊县县令掌握了证据,并令其衷仆秘密送京。他们接到消息,立刻就派了人去接应,没想到一着不慎,落了埋伏,神武营被突袭,不但遗失了证据,也折损了两名护卫。 新帝大怒也是情理之中。 华南士族猖獗,竟敢与神武营为敌,这也是他们没想到的,可另一方面,也加剧了新帝拔掉这颗毒瘤的决心。 这段时间要不是北盛使团来京,华南一事早已提上日程。 有内监上前小声道,“陛下,顾大人来了。” 顾南府上前拜见,“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新帝抬手,“免。”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禁道,“膝盖如何?” 顾南府笑道,“区区小罚,不值一提。” 这是他应得的,他不能叫苦,新帝也不会宽慰,转而问道,“朕把你留下来,可知要问你什么?” “请陛下指示。” 新帝唇角冰凉,“朕问你,那个孩子。。。真的死了吗?” 顾南府心头一惊,面上不敢泄露半分情绪,已快速的将整个事情想了一遍。 当日石长霂忙于北盛离京之事,并没有参与其中。是他接到消息赶到了薛家别院。新帝的密旨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敢迟疑,冒火冲进屋子,只见到绿绕的尸体,至于她怀中的那个孩子,他无法确认身份。 大火过后,神武营翻遍了整个废墟,只找到半块玉珏。 “臣。。。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可控制,火海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新帝听完默然一刻,随后长叹一声。 “下去吧。” “臣告退。”顾南府躬身告退。 新帝摸了摸手中的玉玦,上面依稀可见麒麟纹。 “这是汝文太子府旧物。”新帝说。 韩卓道,“陛下既然心中存疑,那让神武营再去搜查即可。” 新帝摇头,“没必要了。” 绿绕既然死了,那个孩子自然也无法正名,与他,再无用处。 出了宫墙的顾南府,慢慢停下了脚步。 新帝避开石长霂召见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有意,是怀疑石长霂?陛下心里不放心石长霂? 可是,为什么? 石长霂有从龙之功,在新帝登基这件事上助力不小。若有不放心,也不可能收他在身边。 信任他又防备他,信任的是他的人,防备的是什么呢? 石长霂是谁? 他是神武营副指挥使,是锦衣侯,同时也是。。。石国公府嫡孙。 他的身份从来不单纯。 如今世家之势,和华南士族有异曲同工之处,陛下要拿士族开刀,下一步是哪呢? 若是那十几位开国世家,肖国公府已除,如今剩下的唯石国公府为首,陛下若是想削弱世家的实力,必定从石国公府下手。 而石国公府石长霂是决不会放弃的,家族荣耀,是立身根本。 新帝有此打算,石长霂天资聪颖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中间,他真的就什么都不打算做? 若是做了,他会做什么? 顾南府只觉得寒气逼人,刚刚罚跪过的膝盖仿佛冒出了针尖一样的痛感,他不敢停下,大步离开。 而石国公府的马车内,石长霂静静的坐在那,车帘偶尔掀开一角,能看到他冷峻的侧颜。 五卓六白坐在马车两边,沉默的架着车,缓缓的走过街道,身后是各家各户鳞次栉比点燃的烛光。 后宫 颜贵妃道,“宁彩和胆大妄为,目无君上,陛下这就算了?” 新帝道,“她非普通妇人,早年她效力军中,先帝对她就多有夸赞,朕就算不看钱阁老的面子,也不能不顾及先帝的脸面。” 更何况,葛江那里薛中行刚刚传了捷报,总不能前脚刚让人家去替他打江山,后脚就去处置人家的夫人。新帝自诩不是君子,也拉不下脸做这种事。 “可是-” “算了-”新帝道,“这结果虽不如朕意,好在总算她也没闹得太过分,朕还不至于要与一个女子过不去,此事作罢,以后不要提了。” 颜贵妃虽不甘心,也只能道了句是。 只是晚间想了想到底有些气不平,她宁彩和不过一介臣女,凭什么这么嚣张。当年她身居低位,见她不得不低头,如今她已宠冠后宫,还要让她三分不成。 “来人!“ “贵妃。” “去,给皇长子送一碗羹汤。” 送往人寿宫的羹汤,没有入皇长子的口,却被皇长子伴读薛含章给弄碎了,颜贵妃因此借题发挥,薛含章被打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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