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济?”陈颂嘴巴大张,愕然看着隐身于黑暗中的来客。他的手擎着筷子瑟瑟抖动。“当啷”一声终于支持不住,碗筷骤然落地。碰撞之声回荡在死寂的牢房里如幽冥地府传来的丧钟。

“你……你是宋氏后人?”陈颂枯竹一样的手指伸向顾柔,指尖颤抖。身体却出于本能的向后倾,如避蛇蝎。

顾柔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声线苍凉哀恸:“怎么?陈大人莫不是心中有愧,怕了宋氏后人?”

陈颂昏黄的双眼蒙上死一般的暗影。他咬牙切齿,腮帮子鼓成了方形:“我以为——宋家早死绝了。竟然还有后人苟且于人世!没想到,没想到啊!”

喧天的怒意在顾柔胸口汹涌彭拜,几乎要冲破身体的藩篱。她双手紧纂成拳,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含泪斥道:“宋氏一族三代为国征战,战死沙场者二十余人,乃为国之忠臣良将。因宋家军的驻守,宇内四清,北夷臣服,北境千里无烽火。你们却嗾使皇帝戮杀宋氏满门,是何居心?”

陈颂笑了起来。起初声音低沉嘶哑,越到后来笑声越剧烈,声调越高。直笑得额头青筋暴起,枯槁的面孔赤红。顾柔在他夜枭般难听的笑声里四肢冰凉。她愤怒已极,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死死地盯着囹圄里的陈颂。

“忠臣良将?”陈颂的笑声终于被猛烈的咳嗽打断。他盘踞在地上,咳得发丝散乱、脊背弯曲,缓了好一阵才停下。

“你以为大武朝还是五十年前的盛世吗?皇帝褊衷多忌,倚信佞幸。宋氏又黩武嗜战,置四海之穷困于不顾,致使祸根深种。现在的朝廷早已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若再不让百姓休养生息,国之将危,民之将亡。很快便是四野白骨。”

顾柔悲愤哀恸,两行冰凉的泪水滑下脸颊:“那你就荼毒忠良?陷害他人?”

陈颂冷冷瞥她一眼,不屑道:“善百世者不顾一时,治万物者不姑息一事。何况,朝野纵横捭阖,杀戮相闻本就是常态。浮沉甄汰之下胜者为王,有什么可抱怨的?”

她双手握住冷硬的铁栅栏,骨节发白,恶狠狠道:“好一个浮沉甄汰胜者为王,那么陈大人今时今日之境地,想必也别无怨言了?”

陈颂眸子里泛起冰凉冷酷的阴光:“陈某没有怨言,只可惜没能亲眼看到窦勋那个狗彘不如的东西下地狱。”精光闪过,陈颂忽然转向黑袍遮身的顾柔,表情阴鸷:“你若真是宋氏后人,陷害宋家军还有窦勋一份儿功劳。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他。若不是他勾结林辅仁巧舌如簧,宋杞必不至投敌。”

七年后,再听到这段历史顾柔仍然浑身鲜血冰凉,心口上的封印了七年的伤痕猝然开裂。一时间血肉模糊。她听到自己声音发涩:“陈大人只记得自己的死对头窦勋窦大人,却忘了作壁上观的陆宰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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