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童贯兵败,童贯兵败!
想得许久,娄敏中才慢慢答道:“此事,不可深信……”
方天定立马问:“为何不可深信?若是官军当真南北两路起了嫌隙,勾心斗角,岂不正利守城?”
娄敏中慢慢说道:“回殿下,此事,分两面来说。一来,此事极有可能是官员之诡计,南北夹击攻城,一面猛攻,一面不动,还有如此书信而来,不免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咱们把精锐都调集到南边去,如此,利于北边突袭破城。
二来,即便此事当真,那北边之所谋?从来不是放我等一条生路,也还是为了让咱们把精锐调到南边去,造成北城空虚之局,其目的,还是为了攻城,既都是如此之谋,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呢?”
方天定闻言一想,道理当真没错,信也好,不信也罢,其实都是一回事。
便是来问:“莫不,官军破城,并不在南,而在北?”
如此一语,娄敏中听来,只觉一愣,这事,好似还陡然变得更麻烦了?
北边之官军,一直以来,看似精锐不多,且军械打造也少,平常里,连挖沟布防之事也不如南边积极,莫不都是藏拙之策?
真正目的是想让城中之人对他们放松戒备,一心顾着南城之防务,忽略北城?
如此,更好“声南击北”,一击而破?
一切之事,只能靠猜,真想来,若真是此策,那出得这般计策之人,着实高明得紧。
便是想一想,都觉得让人不寒而栗!
娄敏中立马来言:“当加强北边之守备,兴许有一事不假,攻城之日,定就是正月廿三。”
听得娄敏中这般言语,方天定便是大骂:“好贼子,果然被我看破,竟是出得这般之奸计,幸在瞒我不得,教我看破其中!我军人多,也不惧他阴谋诡计!”
“正月廿三,后日也,只当认真准备,严阵以待,届时,援军必至,便是杭州之围,后日必然可解!”
娄敏中心中升起了几分期待,一旦杭州城之围一解,那这永乐之国,一切便大不同,官军撤退,只管随去掩杀。
官军一退,那更是军心涣散,立马发兵北去,那也定是势如破竹,苏湖江南不在话下,乃至过大江也是简单容易之事,宋廷向来反应极慢,若是进军速度再快一些……
说不定,兵围汴京,也不是不可想之事。
一旦兵围汴京,那便是乾坤倒转,神鼎更易,大事,成也!
想到这里,娄敏中甚至都有些激动起来,只在转眼去看看那南城之外。
天色已然黑下,却是那皎白月光之下,远处一幢幢的高耸黑影,好似夜幕之下张牙舞爪的鬼怪,显出几分狰狞可怖。
娄敏中的知觉中,又好似心中陡然一紧,刚才的那些期待期望,戛然而止。
一旁太子方天定已然起步走去,正在说:“只要攻城之时,援军赶到,官军必然受挫。”
娄敏中转身随着一起下城墙,也点头一语:“是啊……”
是啊……是不是呢?
娄敏中心中有些不安,有些事,就怕去想,想什么呢?
想的是那苏武一万军,连连击溃所谓三十万大军,也听得仅剩的两位飞将军回来说的那些战场细节,那苏武骑兵纵横驰骋,冲阵凿阵,犹入无人之境……
感受到娄敏中好似在思索什么事来,方天定忽然也问:“宰相在想什么?”
娄敏中摆摆手:“未想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却是话语答完,娄敏中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想,援军此来,定是圣公座下精锐尽出,四大元帅至少会来两人,护国大元帅司行方,镇国大元帅厉天闰,皆非常人,皆有万夫莫当之勇。
二人麾下,还有战将无数,当是不会像头前吕师囊那般不堪一击,定是战力非凡……
想到这里,娄敏中那不安的心思,终于少了几分忐忑。
如此大规模攻城,苏武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太多,填护城河,填自己挖出来的壕沟,大军械造得差不多了,小军械也要多多再备,特别是简易的木盾,能备多少备多少。
各部之间,细节的沟通,那是能做到多细致,就要做到多细致。
战争,从来都是管理学。
全军,从上至下,都在摩拳擦掌,每个士卒,也都在检查自己的个人器械,骑兵,更是在反复查看自己的马匹,多喂几把精粮,多安抚几下脖颈……
第三日大早,大宋宣和三年,正月廿三。
江南气温,已然转暖,却还有几分春寒料峭。
天色还未明朗,众军已然把早间饭食吃个半饱,开始出营列阵。
玄色大纛在晨雾中起伏,人与马匹轻轻呼出白气,铁甲在矫健的身躯上轻轻作响,却像暴雨前的闷雷。
前军重甲兵将简易的橹盾重重砸入泥土之中,盾面只有木色,清晨第一缕阳光照来,却能照出金光。
三四十架高耸的云梯车头前,套去七八匹健马,包铁木轮深深轧进里泥土里,正也有那辅兵运来一车小木板,木板一块一块排在铁轮之前。
只待云梯车真的动起来,便是木板会一直往前排去,好似云梯车的铁轨一般,排到城墙之下,若是没有这木板来做“铁轨”,云梯车必然深陷泥土里,难以前行,这个过程之繁琐,自不必多言。
一架一架的投石机旁,都是人影在忙碌,投石机就是一个巨大的杠杆,杠杆一侧有一个巨大的木框,先把木框里装满几千斤重的石块。
几十人合力,从木杆的另外一侧使劲去拉,把对面的大木框用杠杆之法撬到高处,立马用绳索把众人合力在拉的这一头固定在地面之上,这一头的杠杆末尾,有一个大网兜,网兜之上再放上几十斤重的大石。
如此,便是准备好了一发,只待砍断绳索,那几千斤的石块就会通过杠杆,把这一头几十斤的石块远远抛出去。
道理并不复杂,却是这个工程的实现,已然就是这个时代技术技巧的最高代表。
床子弩,上弦要用绞盘,绳索一端连着弓弦,一端连着绞盘,唯有绞盘嘎吱嘎吱去转,才能把那弓弦绷紧,绷紧之后,放上那如长枪一般的箭矢。
这般的箭矢,便是射到了城墙,也能钉在城墙之上,若是有那几位矫健敏捷的军汉,甚至能把这钉在城墙上的箭矢当做阶梯去爬……
一切,都在忙碌之中。
重甲骑兵在穿甲,兵器却很单一,一杆极好的长枪在手,一柄极好的长刀在腰。
轻骑兵甲胄不那么繁琐,却是兵器繁琐不少,马侧有长钩,横放着长枪,固定住,身上背着长弓,左侧腰间是那箭筒箭囊,右侧腰间还有长刀。
轻重骑兵,便是这一身去,浑身上下,皆是叮呤咣啷的声响。
大鼓一面一面,搬到鼓架之上,等待击鼓的汉子,排成一大排,战起,鼓声如雨,那肌肉鼓胀的手臂,坚持不了一会儿就要换人。
将台之上,许多人都有坐席。
将台之下,一队传令兵背后插着小旗,只待将台一语,他们就要飞奔不止。
大宋枢密院使、四路宣抚使童贯,端坐稳上将台坐定,面色严肃非常,架势十足威严。
鄜延路兵马都总管刘延庆,也上将台,但并不端坐,只管左右眺望,脚步来回,话语无数,一条一条的军令,却也有条不紊。
苏武也在将台之上,他不去管这列阵攻城之事,他只等游骑带回来的一个消息。
天色已然大明,众军早已排开,一眼望不到边,甲光熠熠生辉,全军禁声不语,唯有一股肃杀之气。
城头之上,太子方天定看得几眼肃杀之军,并不多看,只把眼神移向更远方。
便是他心中狂跳不止,着实不愿去多看眼前之军,他甚至能想到官军如同蚂蚁一般附着在城墙之外,城墙之上,更是四处厮杀不止,兴许也是那岌岌可危之局。
却只能去看远方了,远方是那希冀希望,只要那远方出现援军身影,不论多么岌岌可危,一切自解。
还是看远方……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头前就是这么定计的……
娄敏中却是不同,他一边时时关注近前之列阵官军,一边又时刻抬头去看那远方视野尽头……
城墙之上,汉子搬上来最后一批滚木,锅里煮沸的桐油升起油烟,着实难闻呛人。
那金汁更是腥臭无比,却还有那汉子一担一担往城头上挑来,有在煮的,也有还未煮的……
军将的甲胄,正在散发朝阳的金光。
一切早已准备多时,好似也准备得妥妥当当。
南离大元帅石宝,还在城墙之上打马到处奔走,整个城墙早已拥挤非常,只有他一人打马来去,便是四处呼喊,四处激励,更是四处叮嘱。
城墙之下,也是汉子无数,二三十万军,数目并不十分明确,许是十八九万,许是二十八九万,便是到得今日,这城池里到底多少贼军,依旧没有一个真正明确的统计。
便是这贼军之中绝大部分人,数数都数不清楚,过了几十上了百,过了几百上了千,许多人压根就数不清楚。
即便数清楚了一百几十,二百几十,却也无人识字来记,更别说还要加减去计算……
如娄敏中这般的人,在这支军中,便是少数之中的极少数,自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一个去数出来。
便是太子之尊,其实也没有真正读过多少书,只算是简单识字而已。
当然,也就是这般的人,才容得出身低微也没读过什么书的方腊去忽悠……
便是方腊至今,连属于他自己的一本完整的教义都没有真正编写出来,他但凡是个秀才,这永乐之国,也当大有不同。
好在,娄敏中之辈,能力不差,至少这城防之事,着实有条不紊在做,也可见其组织能力。
只听,一声鼓鸣,激荡在苍穹之下,打破了这寒冷清晨的宁静!
随后,鼓声慢慢大作。
咔咔咔咔,是那甲胄在动。
马鞭也起,催促也起,巨大的云梯车,前有马拉,后有人推,中间,还有人不断取木板来垫铁包木的轮下泥土……
只管轮子走过,再把后面的木板取到前面再垫。
走得不久,床子弩便怒号而起,开始一杆一杆的长枪发射到那城头之上。
轒轀车也在动,嘿咻嘿咻的号子在喊,车内的人,一步一步在推。
更有披甲军汉脚步在前,举着大木盾,笼罩自己,也笼罩身后的持弩力士,神臂弓,当贴近一些,再来怒号,一般的弓弩,那更要近了再近,才好发挥效力。
便是要压制城头上的反击力量!
投石机终于嘎吱嗡隆了一声,好似那长而粗壮的木杆,发射一下就要折断一般,好在,并未折断,那硕大的石头,划破长空而去,几十人随即围着忙碌不止,只待第二发去。
一切,都繁琐到了极致!
好似这华夏大地的人,真的就天生擅长这种浩大的工程。
这种战争工程,已然在这华夏大地,不知持续了几千年……
每一次,都大同小异。
这巨大工程的组织者之一,刘延庆,却正在将台之上发怒不止,但凡有一处地方没有做好,被他发现了,他便是喝骂不止,也催促令兵奔去把骂声传到那里。
只问,那一辆云梯车为何走得比别人慢,为何?
不要理由来,不听理由,走快,给我再走快!
只问,先登怎么急着往前冲?不要急不要急!他还是急了,再如何去说不要急也晚了,已然是指挥不到了。
只问,河东军为何队列显得比旁处略微乱一些?河东关胜,无能之将也,平常治军,懈怠无能!
只问,延州王渊,刀盾与弩弓,怎么有了空隙?无能,无能之将也!
却也看不到那王渊也正在自家军前呼喊不止。
姚平仲,直娘贼,只知夸海口,有那轒轀车陷而难行,也不知多派人去帮着推!
好似哪哪都是问题……
却是……哪哪都有条不紊在推进。
壕沟已然过去,护城河也已然过去,横去不见尽头之军,皆在靠近城墙。
那城墙之上,大呼小叫更是忙作一团,不论巨石如何砸,箭矢如何射,那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也还是如雨在下,黑压压一片直往城下来。
只待长梯往城墙一勾,轒轀车里出来的铁甲,立马遭受的就是檑木滚石无数。
城墙之上,哀嚎一片,城墙之下,也是一片死伤。
那催促之声,如同催命:“上,快上快爬!”
云梯车,来得慢了一会儿,只待撞击一声之后,贴紧城墙定住,无数人奋勇就登,先登王荀,最是奋勇,已然第二番了,他更是用命。
亦如头前,滚烫的火油在燃,他也还是冒火而去,那是前赴后继在跳,也备了水桶,前赴后继在登的人,提着水桶就上,呲呲一声,白气升腾,先把水桶扔下去,人便又往城头跳去。
云梯车下,也是那催命之声,王禀是催了又催了:“快快快!”
乃至催促好几番后,王禀自己,也闷声钻进车内,飞快在登,他儿子在上面,他也从来不是怂人,此番,生死不论,奋勇就是,胜负在此一搏。
只为搏出江南人、两浙人、婺州人的血性悍勇!
定是让天下强军都知,让天下人都知,婺州,天下先登之勇!
沸腾,好似整座巨大的杭州城,陡然沸腾而起,城中百姓,三四十万,兴许而今只有半数还活……
厮杀喊杀,笼罩半座城池一般,不知多少战战兢兢的杭州人,把耳朵凑到门口窗口,侧耳去听,听得激动不已,也听得胆战心惊。
似在等候一种命运的解脱,似也在等候最后一次命运的审判!
乃至还有那流矢越过城墙,插破瓦顶,长枪一般的箭矢钉在屋内身边,却又不觉得怕,身处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太久,许是一种麻木,好似这一刻,死也挺好……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