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她看清了他。
她也明白了,自己从未了解过真正的柳阴。
“……师傅,您先回车里歇会吧,最后一段路,我来就好。”叶溪亭不再多说,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马鞭,准备驾马。
柳阴愣了一下,从她肩头勾起一缕青丝认真把玩,他俯身靠近叶溪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即使我是如此不堪?不是个正人君子,你也把我当做师傅?”
“溪亭从不食言。”叶溪亭不卑不亢,转头对上柳阴的眼睛。
他们的唇相距只差一寸,风将他们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两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叶溪亭不想退,她做人做事从不让步。而柳阴是不敢进,他害怕若真靠近了,就是诀别。
月色明朗,柳阴甚至能看得清她脸上的细小的绒毛。他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还是退了步。
“……好,麻烦溪亭了。”柳阴笑盈盈地回车中。
车外就留了叶溪亭一个人,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她才回过了几分神智。
“师傅,你让我如何继续信你……”她小声呢喃着。
柳阴的话,一字一句,叶溪亭都不相信。什么永远,什么绝不,她不会信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今日他尚可保证不害叶家,那明日呢?叶溪亭不敢赌,也不会赌。可她又舍不得柳阴,舍不得这个师傅,她就是清醒的沉沦罢了。
十年相处的光阴,她记得小时候柳阴抚摸她头顶的温暖,也记得他教她四书五经时打手心的痛楚。
她甚至想,若是让柳阴只属于自己就好了。她完全可以圈养他,她不需要信任他,她甚至允许他讨厌自己,她只是想要一个师傅,一个能让她扮演乖徒儿的师傅而已。
她觉得柳阴说出那荒谬的话是疯了,她叶溪亭有这种想法何尝不也是疯了。
疯子配疯子,绝配。
……
没到半个时辰后,叶溪亭就看见了一个客栈。
应该不是柳阴知道的那家,但叶溪亭心烦的很,实在是不想再去问柳阴路。
“两间上房。”叶溪亭大步走上前,将一锭银子放在前台。
前台落了许多灰,看来不常有人来着。
洛月华和叶溪亭一间房,寒轻和柳阴一间房,今早就说好了的。
小二连忙殷勤的跑过来,引叶溪亭他们去找空房。
房间中里,叶溪亭只点了一盏蜡烛,借着光读读前些日子买的书。
洛月华睡在床里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叶溪亭合了书,吹灭了蜡烛,爬上床,躺在洛月华身边。可是叶溪亭有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仿佛一合眼就能看见柳阴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叶溪亭都还没睡着。她害怕自己翻身动作太大吵醒洛月华,就起床穿鞋准备出去练剑,练累了再回来睡。
她刚站起来,就听见了脚步声。
叶溪亭心里一惊,握紧了婷媛剑,倾耳去听他们的话。
“这几个人衣饰不俗,虽未穿金戴银,但我敢肯定,绝对有钱!”
听声音像刚刚带路的小二。
“老规矩,拿了钱后你们四我们六,这荒郊野岭的死几个人也没啥的。”
是一个听声音较为粗犷的男人。
“窗户关紧了吧?”
“关了关了……”
纸糊的窗户被戳出一个洞来,伸出一杆烟来。
叶溪亭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她将婷媛剑别在腰间,一手捂住洛月华的口鼻,一手把她掐醒。
洛月华被痛醒还有些迷糊,她愣愣的看着做在她身边的叶溪亭。
叶溪亭俯身靠近她耳朵,轻声说道:
“黑店,现在捂住口鼻。”
洛月华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叶溪亭点了点头,边捂住脸边跑去开窗。
不知道寒轻那边怎么样了,有柳阴在,似乎根本不用她担心。
听见开锁的声音,叶溪亭连忙关好窗户蹿回床上装死。
“月华你等会别动也别睁眼。”叶溪亭小声嘱咐道。
洛月华十分信任叶溪亭,点点头闭了眼。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叶溪亭听着脚步一点一点靠近。
小二拿着麻袋和麻绳,他看着睡梦中的叶溪亭。
“哇,老哥,刚刚没敢仔细看,这么一看,这两位都是绝色啊!要不我们……先奸后杀!”小二拉过那个打手,对着叶溪亭和洛月华指指点点。
“确实不错,杀了也怪可惜的,要不卖去惜春楼吧?还能再赚一笔。”
小二的手抚过叶溪亭的脸,他正想说这妮子皮肤真水嫩,就对上了叶溪亭阴鸷的眼神。
叶溪亭的眼神犹如怨鬼,他被吓了一跳,刚想抽身。下一秒,叶溪亭就已经徒手捏碎了小二的手腕。
她翻身起来,把小二踩在地上,夺过他手中的麻绳去追妄想逃跑的打手,叶溪亭形如鬼魅,不出三秒,叶溪亭就追上了他,并且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溪亭,不可!”
是柳阴在喊她。
叶溪亭愣住了,手上劲一松,给了打手逃跑的机会,他连忙挣扎,叶溪亭一拳打在他脸上,让他安静了下来。
她不情愿的打晕并且捆了两人和柳阴放倒的两个人丢在一起。
“寒轻,月华,你们可以去车里拿姐姐给我带的绿豆糕吗?我饿了。”
叶溪亭的借口很拙劣,但是寒轻和洛月华也不多问,连忙去拿。
客栈里,就剩下叶溪亭和柳阴两个清醒的人。
“师傅为何不让我杀他?”叶溪亭有些不满的看向他。
“交与官府处置。”柳阴言简意赅。
“不,”叶溪亭怒火中烧,她发起脾气也是很可怖的,“我要亲自杀。”
“我不愿让你的手沾上人命。”柳阴握紧了叶溪亭的手,他轻声呢喃道。
“律法说了,遇匪杀之,无罪。”叶溪亭反手抽出柳阴的佩剑,指向那个摸她脸的小二。
“那让师傅来,好吗?你要他千刀还是万剐,是凌迟还是活剥,你告诉师傅,师傅都照做。”柳阴伸手去拿叶溪亭手中的剑。
叶溪亭后退一步,错开了他的手。
“我要亲手阉了他。”
叶溪亭可能觉得用柳阴的青锋剑还是有些玷污剑的,“哐当”一声丢了青锋剑,跑去柴房拿了把斧子来。
叶溪亭将人紧紧捆在床边,让他动弹不得,又泼了桶冷水把他弄醒。
小二看见叶溪亭的斧子连忙哭爹喊娘:“姑奶奶,我不就是摸了你一下啊,没必要啊!”
“有必要!你今日只是摸了我,谁知道你以前有没有碰过其他姑娘。”叶溪亭咬牙切齿,她是真动怒了。
“男人不都这样……”那小二连忙辩解,“是她们长那么好看勾引我的!”
叶溪亭气极反笑,她也不再啰嗦,一刀下去断了他的命根子。
“啊啊啊啊啊你个贱女人!疯女人!你个自作清高的婊子!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是男人肮脏又恶毒的诅咒声。
叶溪亭充耳不闻,她回头看了一眼柳阴。
阴暗的烛火照耀这叶溪亭的脸,显得冷清又偏执。
当柳阴对上叶溪亭的那双眼睛时,他就明白,蝶骨说错了,他和叶溪亭,很相似。
这是叶溪亭自己的事,不到万不得已,柳阴不会插手。
他信任她的做事手段。
“需要我帮忙吗?”柳阴笑了笑。
“师傅会觉得,我与你心目中不同吗?我不是个宽宏大量之人,相反,我睚眦必报,别人害我一分,我便要回他十分。”叶溪亭站起身来,与柳阴平视。
“说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你永远是我的溪亭,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成别人喜欢的模样,你不需要忍让,你做你自己就很好。”柳阴摸了摸叶溪亭的头,轻轻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叶溪亭没有推开,也没有回抱住他,只是闷声说道:“师傅说这些怕不是来哄我开心的。”
“你觉得呢?”柳阴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十分缠绵地笑了。
叶溪亭摇了摇头,眼中是少有的茫然:“我不知道。”
柳阴放开了她,捡起了自己青锋剑,递给叶溪亭:“做你想做的就好。”
叶溪亭迟疑的了一瞬,抬眼却看见柳阴平静的笑容。
叶溪亭不再犹豫,她接过剑,紧紧握住剑柄,走近那个惨叫的男人,高傲地扬起头蔑视他。她机械地重复着虐杀的动作,血迹飞溅在她的脸上,衣裙上,她都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男人叫骂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没有,叶溪亭才丢开了青锋剑。
叶溪亭满手都是血,她那双丹凤眼死死盯着柳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柳阴,你怕我吗?”
这是第一次,叶溪亭喊他全名。
柳阴蹲下来,握紧了她那只沾满血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心脏上:
“今日你就算是直接剜了我的心,我也不会离开你片刻。”
柳阴有力的心跳声顺着叶溪亭的右手敲击着她的心脏。
叶溪亭的心上的雪开始融化,她看着面容清冷的柳阴,在肆虐的烛火中似乎也染上了和她一样的绯色。
“……好,我信你。”
叶溪亭主动环住柳阴的脖子,埋在他的肩头轻轻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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