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遍布桦树、雪松、紫杉树及其他各类或世间罕见或价值不菲的奇特树木,得益于曾因博·安纳达倾覆而殒命于此的数千残骸,抑或因为只会随世界消亡而自行消解和褪去的恶毒诅咒,它们异乎寻常得高大、茂密且粗壮,黑夜垂降之时宛如冰冷沉寂、高逾千仞的幽暗巨柱,白日若有人凭借侥幸渗入其中的些许光线环顾四周,则会发现它们诡异扎结的形状相较夜晚更显恐怖可畏。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乃是自此地不胫而走、千奇百怪的种种传闻并非心怀不轨之人蓄意传播的虚假言辞:这些庞然大物的崎岖表皮可以轻易抵抗和分解、吸收魔法灵光或咒语,且斧刃削砍与炙焰焚烧亦对之无甚效力。任何胆敢踏足者都会在强壮有力、灵活柔韧又迅疾致命的枝干的捆缚和疯狂撕扯下顷刻四分五裂,化作养料供它们在这个活力与生命均日渐稀薄的世界中挺立更久时日。

然而,与一度喧腾鼎沸、各色人等往来不绝的自由城市博·安纳达相比,此处无疑既枯燥又乏味。自从那座城市因自甘堕落沦入毁灭,众多林木因一成不变的单调景色倍感苦闷,雨水、冰雹和风时长奏响的蹩脚韵律令它们厌烦不已。目睹毁灭降临的城市居民在消亡瓦解之际饱受恐惧折磨,桦树、赤杨、雪松、紫杉树及其他各类树木同胞则为苦闷焦躁所阻。缘由于此,当两位不速之客未经应允擅自闯入时,它们非但未加阻拦,还欣然赋予两人最大限度自由行动的宝贵权利——饶有兴致地把他们的举止言行尽收眼底。

它们安静、沉默间或对所听之语进行思辨地聆听了那场与使命与命运息息相关,服从、抗争与死亡等艰深字眼贯穿全程的单方辩论。起初,它们的枝叶与脉络因他的缄默和畏缩、犹疑骤然紧缩,并为她的劝诫、等待及希冀破碎后的啜泣、退让与妥协扼腕叹息。最后,他们的百无聊赖之感消散如烟,不曾体会过的心满意足和如释重负亦随之而来:那首乐曲哀婉悲伤但却美妙、动听而悦耳,况且这场戏剧的结局无疑也差强人意。

可仅只片刻,它们尚仍沉醉于满足与欣快的树心再度怦然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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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伴随着震颤空气尖锐又刺耳的哀鸣与尖叫到来。

帕伦纳因以其迅疾如电的反应能力在安德业伦斯闻名遐迩。据信他能够轻易格挡、闪避或偏转距要害与面门仅有毫厘的弩箭、飞矢及其他各类寻常人等猝不及防的隐蔽暗器,可以自叠加旋转的多重幻象中辨别出尤为可憎、并正打算借此戏弄和凌虐敌手的施法者本身——这项与生俱来抑或者是后天习得的卓越技艺虽因劳阻疲惫与忤逆归返之决定而大打折扣,他扭转身体的动作与猛力劈砍的姿态仍敏捷、狠厉、果断且迅疾得不可思议。

女弓手看到帕伦纳因和那团深浓似雾、只得依稀辨出怪异肢体的影子于树干之间来回飞旋。她听到尖锐、清脆而刺耳,在这寂静林地中轰如雷鸣的金铁交鸣,听到交战双方压抑、沉闷、断断续续的低吼与喘息穿插在劈砍和招架的瞬息间隙。这场突如其来的夺命双人舞就如帕伦纳因的惊喜答复一般令她始料未及又难以置信——倏然来袭的黑影好像全无对战之意,动作迟滞、踌躇不定、畏手畏脚,却把帕伦纳因那迅疾绝伦、凶狠致命,满载憎恨与杀戮欲望的攻击尽数化解。不止一次,剑客被狂怒充斥的凌乱攻势可谓破绽百出,不止一次,它可以凭借锋锐更甚刀剑的尖牙厉爪将对方开膛破肚。

但它没有那么做。

“帕伦纳因!”梅拉·纳芮蕾突然尖声道,“薇森娜!”她不容违抗的命令响彻半空:“——住手!”

厮杀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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