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祖,王韫石,”王文朔缓缓回答道,似乎是注意到纪云和不解的模样,他又补充了一句,“《浮生六记》,沈复的,女婿。”

…………

纪云和看着王文朔进到了这宅院内,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跟上时,却看到进入宅院后,王文朔的动作开始变得更加僵硬,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提线傀儡。

于是,纪云和将迈进去一半的右腿伸了回来。他在门口停下,安静地注视着进入这深宅大院的王文朔。

只看见王文朔进到了宅院的一个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纪云和在外面也只能听到一些木盒子被打翻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不久后,王文朔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向站在宅子门口迟迟没有进来的纪云和:

“书给我,《大乘起信论》。”

听到这书名时,纪云和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想到这一直不离不弃“跟随”着自己的古书,会在这里发挥它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吗……这三本书,也是经那夜的女人安排、流转到我手上的?

“……”纪云和默然,从神色看去,他的心中此时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他跨过门槛,向着宅院深处走去。

在他看来,无论是鸠浅、秦文君、还是那倩影的主人,都可能是隐藏在帷幕后将自己当作傀儡操纵的人物。

这一路下来也是如此。看似变数颇多,实则都在预定的安排之中。

事情的自然发展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乏力。

他们甚至不愿为自己安排哪怕一个俗套的惊险情节。

或者说,自己其实一直都呆在这样一个惊悚的环境中,只是经历的太多,对此都已经不再过于注意?

或许真的如此,毕竟,若换作以前的自己,一定不会在半夜跟随着一个怪人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来的——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能力摆脱暗示。

纪云和的思维飞快地转动,可表面却不露声色,他已经从书包中将《大乘起信论》取来,走到王文朔身前将其递给了他。

“你知道你刚才处于什么状态吗?”纪云和似乎是闲聊一般,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能保持平静?”纪云和对他的回答有些讶异,或者说,是对他的平静感到惊讶。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还活着。”

“……什么意思。”这院子里湿气似乎很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没有一盏灯点上。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纪云和只觉得自己心中的不安已经积累到了顶点。

“自以为是的人,都死了。”

纪云和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属于哪一种人。

他现在很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显然当下的形式并不允许他那么做,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呆下去。

“那……”纪云和刚要开口,就被王文朔打断了。

“不要,再问了。

“开始吧。

纪云和也只能压住自己的情绪,客气道:“请。”

“躺在,这里。”王文朔指着院子里长着青苔的石板路。

院子里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耀着。

纪云和没有、也没敢嫌弃脏乱,按照要求躺了下去。

他在心中祈祷着,希望事情发展不要向太过偏激的方向划去。

随后,模模糊糊中,他听到王文朔断断续续地念了句什么。

很快纪云和又昏睡了过去。

…………

再度睁开双眼时,纪云和又一次看到了那座烘炉。

只是与上次相比,这烘炉之中没有了结构复杂的圆球,除了外面永恒燃烧的烈火之外一无所有。

当他穿过清凉水汽、进入烘炉的那一刻,纪云和便感受到了针对灵魂的钳制与束缚。

僵硬的麻痹后,紧随着的便是火灼般的疼痛,就好像有古代的铜烙,过火后将“烙印”直接烙在自己的灵魂上。

这巨大的痛苦让他想要挣扎,但他却无法作出一点反应。

这次与以往的束缚相比程度更甚,他此刻连声音都无法呼喊出口。

他这才明白这是自己无法回避的。

不知过了多久,酷刑一般的过程终于结束,纪云和似乎只留有微弱的呼吸。

灵魂烙上“烙印”后,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没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增加,相反,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什么。

纪云和低头看向自己的灵魂,在其透明的内部,有着用类似大篆的文字烙刻着的三个符号。

他从没见过、也不可能识得这种奇特的文字,但这些符号似乎直接和自己的灵魂产生了共鸣,让他自然地理解了这些符号的意义。

“阴阳”、“哀”和“华夏”。

这些符号看起来相当神圣,却也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有着这样的东西烙印在灵魂内部,纪云和难免会有些担忧。

可是,纪云和也明白,在自己决定踏上前往苏州旅途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回头。

既然已经成为了被操纵的傀儡,又何必执着于这些细枝末节?

对纪云和来说,他要做的只有一个,扯断这些连接在自己身上的丝线。

凌晨时,在倩影的操纵下,纪云和仍旧保持着清醒,这让他看到了一线抗争的希望。

大火已经烧到了身上,若是一味观望,火焰必定会将自己吞没。

只有进入棋局,才有机会堪破它。

与此同时,纪云和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四肢百骸,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激昂的情绪、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一位衣着华贵,面容苍老的道士,孤独地坐在烟雾缭绕的丹炉面前。

这画面一闪而过,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什么意思?他也是幕后的操纵者之一吗?

纪云和自嘲地笑了笑。

他忽然想到,自己手无寸铁,却在一群貌似可以操纵一切的大人物之间,寻求微渺的希望。

他本应感受到悲哀,可他却发现,自己已无法生出任何悲哀的情绪。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就是“哀”吗?

真是难以形容的世界。

或许这就是最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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