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叫阿提拉走开,这是每个匈人重要日子。如果这个数十万人口的部落灭亡了,对方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会放过你..能被接纳的仅限襁褓中的婴儿,那些真正不谙世事的孩子,调教大了以后就是新部落的狼犬、锋利的爪牙。
“我一定支持你成为新的大王。这一点,不论现在还是今后,都要牢牢记着!”
他不再对孩子说话,而是拉住北方来的安珀松和诺尔登的手,听着他们嘀嘀咕咕:“北方要来更多的人,我们将有五千人作为下一波来援的使者,撑撑场面。只要匈人愿意带着我们南下劫掠,我们就是永远的盟友!”
亨利则不置可否:“在这之前,我们先见一见上门兜售自己的客人。那些一个个知道密谋却事不关己,甚至和恶客串通的王子们!”
他的语气很是鄙夷,连空气里都充满了怨愤的因子。带着一千五的三王子乌勒吉来得最快最巧,到了目的地却显得越发温吞。只有五百人跟在他身后,踏着浮冰而来,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湖面冻得不结实。
另一处避风口的范淖尔布则根本把一场大戏当成了儿戏。自家只是舞台之外的看客,带着一家老小在避风地支起帐篷,畅饮果酿。
来得快的是颛渠阅南,遥遥望去,这个来得最晚却抵达最早的家伙一路狂奔,被他甩在身后的何止千骑。
这个一路狂奔的汉子最后只有十来个亲随跟在马后,到了这儿,这个猫脸男人一步下马,向一群人大咧咧地打个招呼,就找个地方坐下,俨然自作了此地的主人。
几个派希列维昂人的首领对视几眼,把抗议的话闷下去。现在是他们挑选的时间,颛渠阅南目中无人的表现终归淘汰的是他自己。
乌勒吉也来了,他换上一副笑脸,和他可能不认识的陌生人叙旧问好。一切言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像老朋友般亲和,但大家却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些强盗们无非团伙大小的区别,苟以利合势败则散,因此只是互相碰了碰拳头,表示此刻大家认识了,认为你是个两面三刀的合格王者备选。
“世子有点不合格了。”孩子怔怔地看着原本不认识的一群人冷冷地客套起来,蓦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哼。
一转身,鲶鱼脸的不尔罕果然站在身后,孩子的欣喜溢于言表,继而又低落下去,重新伪装成一潭清水,明明可窥瓮底,却故作深沉。
“世子,心机城府不是这个样子装出来的。它是王者必备的品质,却不可能在朝夕之间学会。”不尔罕用祭祀语说着文绉绉的调子,明明是小声说话,也要杜绝旁人偷听。
大概站在一边的克鲁伊塞如今算是自己人了吧,阿米尔死了。这个青年和王帐唯一的联系也被斩断。
“我从老头子那边来的。昨晚他死了,他说两个匈人小王要起事...昨晚他一身血跑到我的帐篷里,告诉我他是被刺杀的。一个巡逻的哨兵以密令为借口闯入他的帐篷,给了他一刀。”
不尔罕摇头叹息,匈人的内乱往往第一个死去的就是拥护现任大王的大萨满。这是代行天意的人,也是弥漫在普通匈人战士之间的蒙昧信仰传道者。他的死,更能彰显天意的正确。“老头子是在大王启程后的第二天夜里被杀的,我连夜骑马狂奔,却不敢去大王的营地..我一个人说不清,也未必能平安绕过无数双眼睛的大营,成功进入帐篷见到大王,还得叫他相信。”
正说着,人群之中欢呼雷动,立在山头的大纛倒了下去,涓涓细流顺着春天化开的冷溪一片片地泼洒在平地上,不曾激起半点波澜。反倒是山头的厮杀声远近皆闻,不时有身着锦甲或者老式软扎甲的士兵从数百米高的陡峭山头跌下来,摔成肉泥。
而现在,立在山头的大纛也被砍倒,守护他的士兵纷纷倒毙。战斗时间持续并不久,黑云大旗也从一旁被扔出来。而后一个新的旗手乐呵呵地捡起了它,跟着众人一齐欢呼。
阿提拉看着因为莫名原因兴奋起来的人们,感到由衷地害怕。他瑟缩的样子被不尔罕看见了,就要严厉地训斥:“你的畏惧不过是引来侵略的把柄!蒙杜克大王自今日起已经是翻过去的一页了!不论杀掉他的是谁,王位也只会落在你们一家手里。匈人不会允许外人染指他们的王位..看看你几个哥哥,它们没有一点人样!那是因为它们提前把自己过度成了猛兽,世子!你需要拿出从容不迫的气势来,不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但恐惧不是三言两语能驱散的,他越说,孩子越害怕。只是表面上不再颤抖了,却因为未知变故的降临而像没头苍蝇一般无所适从。他恐惧着没有着落的未来,完全不知道失去了大王的匈人北方部落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山巅上那些举起叛旗的人欢呼声渐渐停止,这一场叛乱似乎没有流多少血。不消多时,远处立刻传来人喊马嘶的嘈杂声。接着是穿着乌鞘衣、带銮铃披挂皮盔两侧钉着无缝铆钉的男子打马向前,从腰胯处丢出一颗扎着小辫的脑袋。
这是印象中阿提拉第三次见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他以一个最最低贱的姿态,被人砍下脑壳,连首级也被随意抛在地上,扬起一阵灰色的雪。
“是奥吉托古,他终究还是回来了。”身后,传来不尔罕的轻轻叹息。按照鲶鱼脸的年纪,蒙杜克继位的时间他还小,那个时候刚刚准备去当正式的萨满,大约还在繁琐的礼仪练习中。
“将近二十年,咱们蒙杜克大王当初趁着上任左谷蠡王薨逝的时候,带着伴当替换了大帐原本的侍卫。没有人知道上一任大王临终前遗命是什么,人们只看到长老会的五六个成员——蒙杜克大王的叔叔、还有有资格与他争位的几个兄弟,都死在帐篷里。”
不儿罕合勒敦说话的时候,手上的两片木板在不停地互相敲打。这个以心侍奉神的萨满,终究海岸忍不住焦躁起来,他也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但他不能像孩子那样发抖,他是三十来岁的老人,要挺直身板,去迎接迎头砸来的风雪。
“后来就是咱们的大萨满出来背书,因此这个老头子才一直活到今天。出征前的占卜明明是这个老头子完成的,说什么上上签,说什么东方来的伏羲还有什么文王易都没有他的精妙。”
不尔罕把自己说笑了,那个自称抽到上上签的老头子不到两天就被别人刺杀了,征战了半辈子的蒙杜克也被人砍下脑袋,马背上的男子就是流浪近二十年的奥吉托古,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能看到他最后的“成功”。
“放心,就算拿下你爸给,杀人者也不会成为新的大王。匈人四部不答应,除非他能把千人长以上的军官杀个干净。”克鲁伊塞也在一旁安慰着,可阿提拉的恐惧一时无法消除。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