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糯米敲了三下土球内壁,就安静等待,询问自己能否出来透口气。
孙阿普胸口发出淡淡白光,他怀里需双手环抱的坚硬土球便轻柔地消解,变成了妹妹和一捧土。
他将土揣进兜里,拉好拉链,抱着糯米,观看着由马天引同志主演的大逃亡戏码。时不时还讲解两句,比如告诉妹妹那个脸蛋上有两道光条的小黑娃是大白的妹妹,叫童童。
“这里好高。”糯米说,“我都不敢往下看。”
“恩。”
“马天引哥哥变得好老。”
“恩。”
“他们怎么也打架,童童这么小也要当兵吗?”
“不当。”
“那他们怎么打架?”糯米抓紧哥哥衣服,伸出另一只手去扶被风吹得甩来甩去的小揪揪。
孙阿普一如往常的不擅长回答妹妹的疑惑,只好揉揉她的脑袋。
“童童好厉害,”糯米看着狼狈逃窜的马天引,以及追在后面哇哇叫的童童,赞叹了一句,又疑惑起来,“她怎么那么厉害,她是孩子啊,又不是兵,怎么那么厉害?”
“她不是兵,那为什么打架?”糯米被自己难住了,只好看向哥哥。
“世界上,不是只有兵会打斗。”孙阿普憋出一句。
“为什么?”糯米歪歪头,两个小揪揪也跟着歪头发问,“不是兵,又为啥打架?”
“……”孙阿普只好再揉揉糯米脑袋。他不知该怎么解释,兵营里的流血与残酷不是世界的全部,甚至只能算个点缀。
虽然妹妹的全世界,似乎真的只有租的小屋和他所在的军营。
妹妹确实应该离开他了,不只是为了安全。孙阿普想。
“快看,马天引那家伙要被打哭了。”孙阿普说。
“啊!丢丢——”糯米跟着哥哥手指的方向看去。
马天引的眸子里果真充盈着可疑的晶莹水光——不过那大概是疼得,他身上伤势又多又狼狈,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我糙!我糙啊!你欺人太甚!”满脑袋血的马天引用仅剩的好手挥舞着镐把,边逃边朝后面抡。这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威胁或色厉内荏。
童童在后面像个小蝴蝶似的,飞得歪歪斜斜,完全没有规律可言。烂木条和破麻袋搭成的翅膀咯啦啦响,仿佛随时会解体。但速度倒是不慢,比她在废料间跳来跳去快多了。
“哇啦啦!”她转头对翅膀说,还举着拳头威胁。
翅膀拟人地抖了一下,不再乱七八糟地飞,改用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策略,快速追上了马天引。
“哇啦啦!”童童又说,探出两只手摸向马天引的后背。脸颊上的光条已经先一步闪烁了起来,透着迫不及待的意味。
大概方才吸到的生命力起了干涉决策的作用,让她把这次攻击定义为了狩猎。
“我特么动真格的了!别不识好歹!”马天引向下牵引自己,飞向半坨干枯的树根,让童童抓空。
他发觉不能再牵引童童了,只能牵引自己,不然牵引力会被诡异地吞噬掉。
但童童身上多了那对该死的翅膀,他光靠牵引自己移动,还真没她快。摆不脱,根本摆不脱。
“糙了,早知道这个活儿这么难,我就把宝宝抱来了。”马天引继续牵引着自己飞行,绕过空中悬浮的种种废料,走立体的线团式路线。他的策略很明显,马力比不了,那就玩儿技术。
但那双该死的翅膀却不失灵活,虽看起来破烂又滑稽,但总能带着童童丝滑地越过一个个障碍物,飞行路线看上去比马天引更花哨。
又被童童逼近了三次 ,险险躲开后,马天引停住身形,侧过身子,等着童童赶来。
兴许他还能再跑一会儿,再拖延一会儿,但他厌烦了那样做。
因为他感觉到了体内的恐惧,所以他不能再跑。
“糙了,”他捏紧镐把木柄,低头看着自己松弛如山丘的手皮,又连说了五句“糙”。
衰老是种怎样的感受啊?呼吸不再有力,对肺部不再抱有信心,一切都好像生锈了。
甚至会不自觉地去渴求空气,希望它多给予一些,希望今天空气很好,干湿合谊。
肌肉是受了潮的肉干,腰杆是松了的皮筋,眼睛是肮脏的玻璃,脑子是变质的牛奶。
这太糟糕了。而始作俑者是身后的童童。他很难不恐惧。
他的身体灵魂在咆哮,基因在哀嚎,催促着他逃离,逃离,逃离!不要再衰老,不要再无力,不要再被蚕食!
他很难不恐惧 。
他这具身体里,除了他马天引,都是投降派。而他也快被同化了。
“特么的……”马天引反复握紧着镐把,他不太信任这衰老无力的手了。
“哇啦啦!”童童扑来。脸颊上的光条又一次率先闪烁了起来。
“你特么的!”马天引胸口白光大亮,一股庞大的牵引力拽着童童下坠。她的身形顿时矮了三丈,像是被人自上而下地砸了一击。
“哇啦啦!”那脸颊上的白绿色光条闪烁了两下后,牵引的力道又被啃得七七八八了。翅膀咯哒哒扇动,童童再次冲来。
马天引故技重施,再次牵引着她下坠,力道一次比一次大。童童一次次扑来,越来越熟练于吞噬这看不见的牵引力。二人维持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马天引握紧了镐把,一动不动。童童哇哇叫着,越发气恼急躁。
在第六次时,在重新逼近的童童已经提前提防,准备吞噬又一股牵引力时,马天引却没有牵引她。
他牵引了她身后的翅膀。翅膀陡然解体了,烂木和破布如羽毛般往下方飘落着。
莫名的,马天引感到一股瘆人的恶心。似乎这些破烂真的以为它们是血肉铸就的翅膀了。他仿佛还听见了鸟雀的哀鸣。
童童下坠,跟着那些“羽毛”。
在这个过程中她指责着“羽毛”们,愤怒地抓起木头和破布,哇哇叫着捏碎。
马天引一把伸进“羽毛”中,攥住童童的衣领,将她提起。
这大概是童童没想到的。逃窜不休的猎物居然不趁机再跑,还敢主动出击?
她握向马天引手腕的动作比上次慢了一些,但脸颊上的光条已经下意识闪烁了起来。
“你特么!”马天引抡起镐把,狠狠地,狠狠地,凿向童童脏兮兮的眉心。他的牙齿咬得嘎吱响,眼珠子通红。
童童的瞳孔里又一次映出好看的金属的光泽。但这次她不再被吸引,而是愤怒地哇哇叫。她明白这不是什么神奇的东西,而是会攻击她的物件儿。
童童攥住马天引手腕时。马天引反倒急急停住了镐把。他忽然想起这是大白的妹妹。
他脸上茫然了一下,转而凿向童童肩膀。而童童脸上的光条已经闪烁了起来,吞起了生命力。
马天引在衰老,却不怎么迅速。他早做好了被吞噬的准备,不断尝试牵引回生命力,去和吞噬力较劲。
砰!
镐把凿入童童肩膀,发出介于金铁与血肉之间的声响。虽溅出了血,却只插入了两三公分,远算不得重伤。
“哇啊!”童童猛地甩开马天引的手,又甩开扎入她肩膀的镐把,身体往下自由落体,一时竟是愣住了。
她捂着伤口,低头查看。衣服和头发被风打得噗噗响。脸上光条闪烁了一回,伤势便平复了。沾血的棉袄破洞处,露出了光滑且干净的新生皮肤。
还没等她发表愤怒宣言,一股猝不及防的牵引力忽然把她往上提。马天引的镐把极速飞来,撞上她的小腹,尖锐些的那头扎入了的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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