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许是心上惹尘,焦火蹇碍,越是想参破便越是难以遁入其中,张伟只得选择与午时相悖的道路走去,希冀路上便能撞见两个小家伙,然后无恙地带他们回家。

仔细地寻索间,眼角蓦然瞧见石板道边平整的沙土上隐约有道石子树枝划过的痕迹,急忙凑近看去,印迹尚新且尚深,当是不久前才用力提笔留下。是石头为防迷路而留下的吗?目下只能姑妄信之,张伟顾不得思虑太多,便顺着标记方向沿路往前。

云掩明月之凝辉,夺银汉之飞彩,加之小楼无庭燎烛火相照,是以静夜萧然,万籁俱寂。于这样的环境中找人无疑属一桩难事,但危险迫在眉睫,孩子们还茫然不知,张伟只得徒然地高呼,并登上小楼彻查。

一番寻觅无果后,张伟复而回到原路,所幸有石头留下的印迹依凭,张伟只消来到石板道外的沙土上仔细查找,便能寻获到行进的方向。但随着记号益发走远,在途经的建筑中连番清查,张伟犹未寻获到两个小家伙的踪迹,心绪也不由从焦躁变为低沉。孩提因一时贪玩而走远,他大可以理解,但既是地界不熟又已入夜,还迟迟不见身影,他只能往最坏的方面去猜想。

更往前行,沙土上以数字作的印信陡然中止,张伟方欲在此高声呼喊,可移目却见不远彤云笼罩,似有人在房内点燃烛火。既分辨不出是敌是友,张伟便只好蹑足凑近,倚在槛墙下进行着监听。里间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历经黑夜长久的锤炼下,张伟也陶熔出聪敏的听觉来。

那是一阵轻微的打呼。可纵使他分辨出声音来,张伟也甄别不了源自谁人,毕竟只要过于疲敝,泰半人多会不自觉地出现相类的毛病,偏偏欲从窗边一探究竟,眼前又有阴翳阻挠,他只得悄地贴近门板,打开一丝缝隙向内凝望。

但他显然未料到里间竟还有一人,且离门边又是如此之近,他方推开门板,来人便倚门问道:“谁啊?”仓卒间已来不及闪避,张伟唯有将其擒拿,捂住双唇,但一下手张伟才察觉入怀的竟是个体态婀娜的妇人家。

不防被人轻薄,那妇人家立时挣扎起来,几欲呼喊,张伟只能徒然地进行着尝试,温声道:“不要害怕,小生并非歹人,也无意不轨,只是途经此处想向夫人问一问路。烦请夫人信我一回不要声张,小生这便就放开夫人。”固然说是如是说,张伟还是暗暗留了个心眼,言辞之间亦不忘微微挪动,将二人身位完成对调,自己正好拦在门前。

随张伟纵手开释,妇人忙不迭向前扑去,但许是张伟语态恳挚,妇人在与他拉出几步距离,以保全了自身安危后,则回身与他对质,问道:“你的意思是向我问路?”是眼中那幽深的黑暗进一步退化,使得自己的语言能够传达出去了?张伟顾不得多想,借烛火依稀,张伟才发见对面妇人姿容姝丽,彷如旧识,不由定睛多瞧了几眼。

可张伟全身藏在阴翳里,暮色下唯一发亮的只余那对青眸,不由令妇人想起那些觊觎她姿色的歹人凶徒,立时畏怯地向后退了几步。张伟也觉察出对方的惊慌与自己的唐突,半是解释半是尝试地道:“夫人无需担忧,小生是患有夜盲不便视物,之所以多看了夫人几眼,乃是惊觉尝与夫人见过一面。”说罢,更往后退却一步,以证自身之磊落。

那妇人也凝目向张伟打量,她本是镇上的独居妇人,生活上有大姐接济,平素便多待在幽阃(kǔn)深闺中,少与人晤面,如若与之有过接触,必然会有些印象。果然,在一番审视后,她记起了大抵两旬前尝与张伟有过一面之缘。但随着回忆泛起波澜,她却不能自已地向后退去。

看着妇人不自禁地却行,张伟陡然间已是明白了大概。他隐约记得李二根向他辩解过探看两名妇人的用意,大抵是她们夫君俱是不慎被知氏抓丁掳走,故而他借赌债为名,以暗中周济二人。

再将目光移向窗前模糊的绛影,审视着妇人怯弱的态度,不难推测出李二根就在其中歇息。枉他当初还以为李二根为人仗义,谁料不单本金是私用乡亲们的买命钱,就连本心也是污浊一片,竟趁着动乱强占了兄弟之妻。想她一妇人被李二根巧言拐带至此,又不得不屈身贼人,张伟立时主动申明,又改了称呼道:“姊姊且放心,小生发见李二根不恤长嫂,欺凌晚辈,盗用乡人财货时,早就与他分道扬镳。小生之冒昧来此盖因家中米面调料难以为继,但家中两个小辈又向来黏人,竟趁我不防悄悄尾随到此。偏偏晓事那个留下的记号在这附近便没了记号,故想向夫人问问,若他们不慎被此间主人扣拿,当送往何处?”

听明原委,妇人脸上不由有忧虑顿生,“妾身曾听说,要是在平日敢有人来犯,应先凌虐一番,再拿至柴房里,同那朱大户一般以铁链系上。但今日,好似在花厅中有议事,若你两个小辈被拿,当在花厅里。”她深深看了眼张伟,奉劝道:“他们一伙共有九人,更有两人练过一些武艺把式,小哥就算心系小辈也记得切莫冲动,万要等他们将小辈转移至柴房里,再行思索解救之法。”

固然感谢于妇人的善良与忠告,但恐怕她从未见过那大户的惨状是何等渗人,歹人凌虐的手段又是何等酷烈,小家伙们单凭羸弱的身躯又何以抵受得住糟践?虽已心急如焚,恨不能现在足生双翼,赶往花厅,但偏偏方向唯妇人知晓,又不欲自个儿涉险,张伟只得装作云淡风轻,好言道:“这些都是小生自行臆测,兴许两个小辈已回到家中睡下。但无论如何,小生总当去花厅一探,方能心安,烦请姊姊告知如何前往。”旋即又以巧言诓骗道:“姊姊也见过小生藏形的本事,小生身无长处全赖此得活,断不会鲁莽行事的。”见几番保证,又是说得凿凿,妇人便也信他吐露出当如何过去。

稍作耽搁,已是云移月出,清辉漫向大地。不住奔行的张伟凝望着身前玄霄,心里不禁沉甸甸的,若说以前他还在怀疑瞳孔里逸散编织出的幽影衰减是源自每过一旬的时日游移,目下则几乎可以断定衰减是源于另类的等价交换,每逢眸中暮影衰减,自己五感有所进益之后,必然会有苦难加身。

第一次是夺去了自个儿的安身之所,第二次是夺去了自个儿的旧识故人,那么这第三次,是又想从自己身旁夺走那两个茕茕孑立唯能依靠自己的孩子吗?倘或真印合这狗屁的猜想,他宁愿不要在暮色里复归清明,不若继续在这夜色羁縻下,当一安分守己的囚徒。

路途分外短暂,顺着指引不到五分钟左右,眼前便浮现出朦胧的红色的烛影。张伟不敢容得丝毫心猿意马翻覆,当即躬身将重心下压,把窸窣跫音压低近无,徐徐靠近至花厅外围,小心翼翼地探看着里间。

窗格上并无纱幔,稍一探头便能探明个中全貌。但见主位左近,有一团黑影正恼怒地鞭笞着两人,张伟起先还以为受难的是两个被逮住的小家伙,可耐着性子定睛细瞧下,才发见是午后与他有过冲突的两名男子。眼见着已是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张伟不忍多看,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恍惚间,只见角落阴影处匍匐蜷缩着两团黑影,在其不远还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盯梢蹲守,张伟延颈凝望好一会儿,才辨别出那两团黑影确是自家两个孩子无疑。按捺住现下就不顾一切冲进内中,失智地解救两个孩子的冲动,张伟极力而无声地大口进行着呼吸,以保持着冷静与镇定。

许是一番吹呴呼吸与吐故纳新作养生主,午间所见与妇人寄语作清凉散,好不容易见到孩子们的躁动终于被平复下来,令张伟得以沉稳地审视着眼前的局势。

尽管难以进入那样空明超然的境地里,但有两次前鉴将将也够他踵武模仿这样的状态表层——以这伙人彰显的残暴酷虐而言,对自己人都可谓歹毒刻薄,何以忍得未对两个孩子痛下死手?纵然缺乏具体线索,也不难猜测是诸如物尽其用,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云云。可放眼看去,于目下无人的环境里,即便彻底物化两个稚子他们含带的价值也无法与耗费的食粮所对等。

所以方能幸存的缘由,居然是自己吗?

张伟虽然不明个中真意缘何,但无需以少敌多,行绝然不可力敌之事,便值得他舍身冒险去交涉一回了。忍住脑海里续续的抽痛,张伟轻轻推开阖上的门板,款款迈过门槛走入其中。

生人最为打眼,何况敢这般意态悠闲,张伟自一步入里间,便遭众人厉色环伺,落座于主位的闫老大更是笑得狰狞,嘴里凶狠地叙说着恐吓的言语:“终于来了,再迟些只怕要给这俩毛孩子收尸了。”

形貌难占上风,气势也相对葳蕤,于樽俎内欲得先机,无外辞令也,张伟遂摇了摇头,以针尖讦麦芒道:“管事断然不会如此,取二稚子性命易事尔,不若掌中观纹,损己身得失则殊为不智,不下明珠弹雀。”

“兀的文绉绉的,是镇上识得我的文生?那你不妨说说看,大爷我缘何不会痛下杀手?”张伟轻笑一声,答道:“处材与不材之间,无所可用也,又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是,何不宁信其有,毋信其无?”这番寡情的言辞俨然正印闫老大性灵,他笑得前仰后合,道:“不错不错,每日几两米面我闫某人还是担待得起的,要诚心想钓上大鱼来,又怎能去学太公不是?”旋即一敛笑意,单刀直入:“既是明眼人,闫某也不与你掰扯些弯弯绕绕,只消告愬窃去的金银何在,闫某自不留两个娃娃做客,还赠些盘缠与你三人,如何?”

不枉张伟刻意拿腔作调,以辞令先声夺人,渐取其势,终是换得颉颃(xié háng)之机,但对方甫一发问,张伟不免立时头大如斗,若非那大户吐露,他压根就不知庄园有泉货存在,遑论窃夺?但对方要他作答,他只得在心头盘算一番,答道:“管事此言差矣…”

“哦?”无论矢口否认,还是欲壑难填都招致闫老大冷眼如电,一旁的老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端的婆婆妈妈的,老大,这家伙说话根本不尽不实的,不修理一遭,怕是不知天王老子是谁。”闫老大既未首肯,亦未拒绝,放任着老七一步一步朝张伟迫近。

意在攻心尽取其势吗,张伟心头雪亮,由得对方步态赳赳,虎视眈眈,兀自岿然不动峨峨若孤松之独立。就在其离张伟只余三步,伸手便能触及时,那厢闫老大终于放话,训斥手下道:“老七,唐突贵客像什么样子,退下!”

对方先退一步下,张伟也娓娓道出后续:“小生再有意,仓卒也不能掩去残垣,另起高墙不是。”闫老大一副若有所思,随即厉声问道:“既言非尔,那你午间掠去的又是甚什物?我留你三人性命又有何意义?!”

只消以最朴素的辩证法去参验一遭,答案既可水落石出,又何必刻意归咎于自己?其真意究竟为何,是欲指黑为白,借自己三人性命,作为交代?还是另藏机心,慑服后为其所用?

亦或者,是他监守自盗,特意寻一替罪羔羊来安定众心?

但无论是何,张伟都需洗清嫌疑,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来,方能赎回两个孩子。“破获此道,并非难事尔,只消一匠…”话方出口,张伟霍然觉得不妥,那妇人待他不薄,他又何忍伊人再如桃梗浮萍流离失所,受豺狼觊觎。遂改言道:“只需军中匠作勘探丈量一番,登时便水落石出,不是吗?”

“或谴两人以寸步为距,自里朝外,逐步向内墙而行,如里外长度不符,则证明内墙后另有夹层。”旋即又是轻声一笑,自若答道:“管事信也好,不信也罢,对小生而言,暂且只欲安身落户,金银于我如朽物拂云,得失皆不损一毫。”

顺着自己的话,他忽而萌生出一个相当有趣的猜想,即这位张伟尝在林下窥见密谋的闫管事早就知晓内墙后的财货不在,偏偏内部并非是一团和气,有人刻意将这秘密给抖露了出来,使得人人眼热心痒。被迫应对的闫管事只得承认秘密存在,又不能揭露真相,毕竟一旦公布出实情,他这个职位最高,又是替东家干着不发阴私勾当的肱骨最惹人生疑,一旦笼络的党羽离心,揣测其监守自盗,顷刻间就是风流云散,甚至墙倒众人推的下场。所以他一直拖延着秘密现世,直到有外人造访此地,届时无论是推诿于外人,还是由外人客观地解释,都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许是真应和了张伟的猜想,闫老大并未驳斥这种说法,只是深深看了眼他。一旁的老七却无法听信这无稽之谈,叫嚷着:“闫老大,你不会真信了这毛头小子的胡言乱语吧?!不如先揍他一顿,教他老实了再问也不迟。”想想也是,巴望着的金银财宝陡然成空,任谁也无法安定下来。闫老大倒是安之若素,宽慰道:“我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们几个都看到墙后没有财货不是?”

“再说,难道你不觉得这小子还不错吗?脑袋灵光不说,身手也还不差,光靠小六那几个成日没头苍蝇般搜寻,只怕米面吃干净了都筹不齐。”是要拉拢自己入伙,以人数优势来维系这暗流汹涌的团伙安稳吗。张伟沉思间,也引得那老七一阵审视。

到底场间除却受罚的二人外,只余那闫管事与老七,足以明证其是心腹不假。既然老大已示意青眼对方,他也不好矫饰着再唱白脸,遂暗暗颔首。于是厢闫老大也换了说辞,“小兄弟是个伶俐人,何必为无处安身苦恼?不瞒你说,这庄园的东家本是个坏得流油的,坑蒙拐骗只消能赚钱的门道是无恶不作,我兄弟几个不忿,这才对他下了毒手。”

不论前后态势迥然,招揽总不忘将自个摆在道德干岸上,张伟心中暗笑,又听他诱之以利,“小兄弟既去过柴房,想也见着了一旁粮仓谷堆高垒……”寻常答复多以谨慎见重,方显矜持郑重,张伟偏反其道而行之,快人快语道:“今管事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有差遣,小生悉听尊便就是。”

如是反而更投闫老大所好,他也快语道:“好,好,好,又得一臂助帮扶,今后你我便兄弟相称可好?还不知兄弟贵姓?”见张伟无有不妥,径答道:“姓赵。”闫老大遂抚掌大笑,继续道:“赵老弟与大伙相见日浅,便排行十,不知可有异见?”张伟虽不发一语,如默认一般,心底却不禁盘算着对方这般急切,恰恰说明内部不睦已几近不可调和的状况了。

“既成了兄弟,老大也不会为难你两个晚辈,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况你方来,总要教他们心安不是?”是索要人质吗,不得不说,真是直白了当的做法,可张伟也无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温驯且爽快地答道:“大哥所言那是自然。”

见张伟一味退让,闫老大也知全盘进取反而过犹不及,招揽总是要恩威并施,是以宽抚道:“老十莫要介意,大哥虽信得你,其他弟兄却不尽如大哥这般。这样吧,小辈们总不免担惊受怕的,你先带个回去,安抚安抚。”

“如是,小生就却之不恭,多谢大哥了。”张伟秉持着凌厉的作态,应下即来至角落边,抱起虚弱的铁蛋,同时细声问询道:“石头,没事吧?”耳畔传来细微的没事,张伟不由微微颔首,交代道:“再等先生些时候。”接着又向闫老大报备道,“小弟就先走了。”

闫老大也不阻拦,直至张伟临近门边才问道:“十弟是住在镇上?”见张伟微微垂下头,似是承认,闫老大也不藏掖,直接道:“那就明日巳时,劳十弟侯在牌楼左近,事务会有老七同你讲解。夜已深了,快带孩子回去歇息吧。”

待张伟行至庭院,里头还传来责怪意味的“老大。”与安抚的“无妨。”张伟不由撇了撇嘴,都到这个关头还不忘装模作样。

旋即目光移向铁蛋,欲探看一番伤情,再慰问安抚下情绪。可躯体却似不受控制般,仅仅草草掠视一眼,视线便注目于前方。张伟这才发觉,躯壳已仿佛不属于自己,他似置身于囚笼,又似存在于镜中,只能旁观一般地睨视着另一个理智而又冰冷的自己带着铁蛋折返归家,然后将他送入房间内,自己则回台到土台上闭目将养。

又过片刻左右,寝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另一个自己却置之不理,只是翻转身躯,侧身睡下,连带着本来清醒的张伟也意识恍惚起来。但就在这朦胧隐约之间,赫然有绵绵不绝的剧痛侵袭而来,张伟情不自禁地睁开眼帘,但见暮色影影绰绰,星星点点的光斑正不住游动。

呵,他不可抑制地吐出口粗气,是自己回来了吗?他尝试着移动着手臂,果如所愿般得以驱使,但唯一不能阻绝的是脑海里源源不绝的抽痛。就在此时,左近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张伟遂打开门扉,看向月光下涕泗横流的铁蛋。

“先生,快救救石头啊!”他能理解那分外迫切的心情,但若非囿于力不从心,他又岂会只带回一个,更以有主之心行无主之事,与对方狼狈委蛇?总归是当从长计议之事,但在铁蛋面前,他还是大言道:“相信先生,稍后便会把石头带回来的。”

得到张伟的承诺,一直秉着一口气,咬牙硬挺的铁蛋方放下心来,任累积的虚弱一并发作,不自觉地瘫软了下来。张伟这才得以将其抱起,看到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先等等先生。”留下一句嘱咐,不通药理的张伟只能烧开热水,将细布浸泡其中,而后小心翼翼地为其擦拭。所幸一番巡视下来,铁蛋身上留下的多是擦伤,只消多次以湿巾进行熨疗即可痊愈。但瘢痕能消除,楚痛能好转,现下的伤悲与郁愤都是实打实的,稍不注意,便会凝成郁结块垒蹇碍在胸。

“铁蛋很坚强呢,明明受了苦,看见先生过来也没有哭闹,真是帮了先生一桩大忙。”忍着滚烫的湿巾与伤口发热的两重灼烤,铁蛋断断续续地道:“因为…因为石头说过,不要哭,先生会来救我们的。”

听着铁蛋述说的经过,爱怜地替他擦拭好身体,助他躺下,本该入睡的他却蓦然歉疚起来:“先生,是我不对,不该那么任性,不该教石头不在影壁下等着先生…”说话间,本已抑住的泪水又莫名流淌下来。张伟再一次替他拭去泪水,温声道:“想道歉的话,等石头回来再向他亲口诉说吧,先生并不怪你,也不觉得你有什么过错。”

先生并不责怪自己啊,一想如此,心中苦涩的滋味忽而流散许多,他方有勇气,像是梦呓一般诉苦道:“先生,人生为什么总是这么痛苦呢。”但对于这种沉重的话题,张伟只能避而不谈,仅留下一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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