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红花虽然名贵,但是也并不难寻,一般的药铺也都有。只是杭州城先是地震,又是兵灾,这类止血化瘀的药这些日子早就被大量消耗,没有存货了。若是在平日,也可从其它郡县购得,但如今的杭州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仲夏夜,多雷雨。

刚入夜,随着一声闷雷炸响,顿时便风从平地起,吹的偏厅的窗户吱吱呀呀的晃了起来。

楼舒婉起身关了门窗,点亮了蜡烛,又坐回了床榻,看着宋知谦苍白的脸,不觉又一阵心酸,只是这次她没有再落下泪来。

哭是没有用!

这个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母亲去世后,父亲忙于楼家生意,很少陪她。

六岁那年,她好奇的趴在二哥楼书恒的书桌前,想要跟他一起读《诗经》,拉扯间撕烂了书页,被二哥一把推倒在地,用脚狠狠的踩到她的头上,憋了一天委屈的她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家,想上前求些安慰,却见父亲正一脸宠溺的夸着二哥读书用功,天资聪颖,必成大器云云。

等她鼓起勇气,流着眼泪向父亲说了二哥欺负自己的事,原本只想被父亲抱一抱,摸摸头。却不曾想反被父亲斥责她打扰二哥读书,还撕烂了二哥的书本,错都在她!

十岁那年的除夕夜,她在饭桌前颂出“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本想着会得到家人的夸赞,却不曾想被大哥嘲笑她年纪轻轻就开始思春,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哭的梨花带雨,没想到父亲黑着脸一言不发。连一句安慰也没有,就这样哭完了整个年夜饭。

十五岁那年,父亲因为一桩生意,要把她远嫁汴梁结亲,而对方却是一个智商只有6岁的憨憨,即便她百般不从,在闺房内哭了一天一夜也无济于事,于是她第一次放荡了自己,跟杭州城里的浪荡才子们整日厮混。这才因为名声欠佳而被对方退了婚约。

十六岁那年,她的风流韵事早在杭州城内传开,嫁人是不可能的,为了楼家声誉,楼近邻只能趁人之危,花了一些银子帮宋知谦办了父母丧事,条件是入赘楼家。大婚那天,楼家办的极为潦草,大概还是觉得家门不幸吧。可是到了洞房花烛夜,宋知谦却睡到了隔壁书房,这一睡就是五年!

所以,哭有什么用?

这个家,乃至整个武朝,对像她一样的女子,从来都没有过善意!

“子衿,那日在小瀛洲,你问我这五年来如何看你?我恨你!成亲那日,你睡进了书房,一睡就是五年,这五年来,你表面上对我唯唯诺诺,其实我知道,你压根就没有真的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就连我与林庭之传出的一些风言风语,你一点都没有觉得屈辱,你甚至在内心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就像在看旁人的笑话一样。还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婚姻吗?”

闷雷又一次炸响,楼舒婉握着宋知谦的手,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也曾想,大概是因为赘婿的身份吧,直到我遇见了檀儿妹妹,遇见了宁毅,我突然觉得这不是根本问题。为什么同样是赘婿,宁毅与檀儿可以如此相爱呢?那一定是我的问题了!一定是你觉得我水性杨花了!可是你知道吗?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要身边有一个人可以保护我,可以帮帮我,有错吗?可是我没有啊,我不想放弃,我觉得一定会有一个人,在候着我,所以这些年,我遇见了一个又一个,我只是……不想错过!后来我绝望了!但是你变了!”

楼舒婉顿了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呢?你为什么要变啊?”

这是一个先被原生家庭伤害,又被爱情婚姻伤害的女子真实的独白,倘若她也如苏檀儿一般从小就被偏爱,大抵,也不会如此吧!

“小姐,我……我知道哪里有藏红花。”

楼舒婉激动地打开门,门前站着的,是宋知谦在地震那日,救下的小姑娘。

“我爹是采药的,他以前……以前在小瀛洲上采过藏红花。”

又是一声闷雷,大雨瓢泼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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