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难清这人摇摇晃晃弱不禁风,抱着的时候却是有重量的。洲不宁被他抱着,闻到了他身上微苦的药味。
洲不宁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微微扭曲了一下脸色。
要换做一个月前,若有人来同他说沈难清要来抱你,他肯定把那人连带着沈难清一起暴揍一顿。
可现在这事儿确确实实发生了,他还很难以形容地在心底里生出了一丝怜悯,甚至想拍拍沈难清安慰安慰他。
世事真难料啊。
洲不宁硬着头皮抬起手回抱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足足半炷香的时间过后,沈难清才松开了手,直起了身来。
他缓缓地长出了一口颤抖的气,垂下眼帘,摸了摸他的脸颊。
沈难清神色悲恸,问:“你叫……什么?”
洲不宁支支吾吾:“杨……杨生。”
“好。”
沈难清收回手,对姜管家道:“收了吧。”
姜管家低首:“是。”
“不用做杂事……收我屋子里去,”沈难清说,“给我做贴身男使。”
洲不宁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过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嗯????”
*
世事难料。
世事是真的难料。
洲不宁被带进沈难清的卧房,还被塞了一身好衣服的时候,不禁如此感慨。
姜管家把他塞给了家中另一个管杂事的褚主管,自己去给沈难清备车去殿上了。
沈难清那个样子去殿上,洲不宁也不放心,那摄政王也好傀儡皇帝也好朝中百官也好,没一个省油的灯。
但他也只能目送,无法多说,毕竟他现在并不是什么正三品官臣洲剑英的儿子洲不宁,而是沈家新进的下人杨生。别说话语权了,进朝的资格都没有。
沈难清倒挺可怜的。
洲不宁有些于心不忍。心道等他从殿上回来缓缓,就把实话告诉他好了。
褚主管看他的目光也相当唏嘘:“我天,你倒是真长得像那洲公子……多亏是你长了这张脸,沈大人才破例收你进府的,你就偷着乐吧。唉,要是没这张脸,你且得流浪呢。”
洲不宁在扎头发。姜管家给了他一根发带,洲不宁用它把头发扎了个高马尾。
他一边扎一边道:“在下知道。洲公子是何人,前天夜里被处死的那洲家里的人么?”
“正是那洲家的人。他名唤洲玉,洲家排第二的二公子,字不宁,常人都唤他洲不宁。”褚主管说,“反正这些事儿你都得知道,我就先同你说了罢。咱家主子沈大人虽然打小就跟他不合,但八年前似乎出了什么事,自那以后就一改心思,暗地里对他喜之爱之。不过两人关系常年不好,他也不敢声张,到了如今,连声张的机会都没了,倒也可怜可惜。也正因如此,才忍不住把你收进来做男使吧?”
“竟是如此。”洲不宁漫不经心地套他话,“八年前是为何事,沈大人才一改态度,对其珍之爱之?”
“我也不甚清楚,沈大人从不提这事儿。”褚主管道,“你也不必在意。若是大人希望你知道,你自然会知道;他若不想你知道,你便别问。他是主子,你要事事以他为主。”
洲不宁悻悻:“好。”
“总之,沈大人说要你做贴身男使……那等他回来再具体吩咐罢,现在也不能让你闲着。你先去后院,帮那些下人晒晾下衣物,等咱家大人回来了,我再把你叫回来,听候差遣。”
洲不宁说行,出门走了。
他走到后院,一路上,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很惊奇。
洲不宁到了地方,道明来意后,几个下人就分给了他一些活。
“你倒真是和洲公子长得像,”一个下人说,“咱家沈大人还从来没有贴身男使呢,你都是多亏了这张脸啊。”
“嗯。”洲不宁随口问,“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贴身男使?”
“也不是从来没有,从前是有的,听张伯说……张伯是在老夫人院里做杂事的老前辈。他说八年前沈家投毒那事儿……这事儿你知道吧?沈家死了仨人呢,闹得满城风雨,应该无人不知的。”
洲不宁:“有所耳闻。”
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据闻,那年是刑部的王大人和沈老爷子在朝上起了冲突,便一时鬼迷心窍,派人往沈家的饭菜里投了毒,毒死了沈老爷子,也让沈家其他人都吃到了毒。
那时死的不仅仅是沈家老爷子,沈家的二公子和四姑娘也都跟着丧了命,剩下的几人幸亏是没吃几口,事出后都吐了出来。
但即使因此免了一死,也算是吃到了致命的毒,毁了身子骨,所以自那之后,这沈家就成了一家子病秧子。
沈难清以前身体还是很好的。
下人说:“那便是沈老爷子和沈大人的贴身男使做的。他们被人收买了,在那晚的饭菜里投了毒,那之后沈大人就一直没有贴身的男使,实在信任不起来。”
洲不宁:“……竟有此事。”
这他还真不知道。
怪不得这些年沈难清都是独来独往的。
“所以你也要做好觉悟,估计沈大人是看你长得像才破例的,他可能会因为疑心重为难你些,但他也不容易,能忍的还是忍忍吧,咱家大人为人是不错的。”
“好。”
洲不宁把衣物晾上架子,摊平褶子,抻了抻角。
忙了会儿后,后院里忽然匆匆走过一个掩面咳嗽的细挑身影。此人上了些年纪,但仪态端庄,妆容服饰皆华贵,步摇轻轻晃着,看起来着实高贵。
是沈家老夫人吕氏,吕柔珺。
她行色匆匆,神色焦急愠怒。
“夫人!”姜管家跟在后面着急,“夫人莫急呀,公子早已走了,您现在追出去……”
“怎么就走了呢!”吕夫人嗔怒道,“他现在那个样子,去什么殿上!若是活活昏在殿上了算怎么办,岂不是叫人笑话!前天早上他才在牢里活活昏过去,摄政王也在场,这事儿他能不知道么!他定是知道我儿身子不好的,还要给他看什么!?这孩子怎么净做傻事,还不快派人去追!快去把他追回来!!”
“可……公子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了,现在追出去,也怕是来不及……况且公子说了,就算摄政王前天眼见着他昏了,这一个月里给洲家说话的事不给他个交代,自己躲在府里养病,旁人看着岂不是像心里有鬼么。起了流言倒也算了,万一朝上谁说了什么,摄政王听信了,下了什么罪来……”
吕氏语塞:“这……”
“老奴也是听公子说得有理,才给公子备了车出门,摄政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定是会让他早些回来的。”姜管家压低声音说,“夫人且先回房,冷静一番……”
姜管家已将声音压得很低,后头的话都听不清了。
摄政王。
当今的大苍国的执大权者并非皇帝,而是先帝的亲臣,上一代的正一品官,厉灼川。
他在先帝离世时暗中一番操作,成功将本要登基上位的太子杀害,扶了年仅四岁的五皇子上位——话虽如此,五皇子宁和就是个坐龙椅的摆设,所有的大权都在摄政王厉灼川手中。
此人非皇族血脉,却能执掌大权,自然精明得很,且脾气喜怒无常,讲不讲道理还真得看他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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