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绩被强掳上马时,鼻间的迷香使他很快陷入了昏睡,从而将他又一次带进了梦中世界。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寿春的巍峨宫殿,而是他所熟悉的郁郁葱葱的吴郡穷隆山。[1]

梦中的自己大约十岁,正独自上山。

山间道路崎岖,一路都无行人,阳光透过茂密林叶洒在地上映出一路斑驳,路边横生的枝条在他身上刮出了几条血痕,更为幽暗的林间不时传来各种怪异的声响。

忽然有一声不知是猿还是狼的嘶吼声从林深处回荡开来,他被吓了一跳,立刻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站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朝林间看去,一边喃喃着说服自己并无危险,一边颤抖着朝前方迈出了腿。

行路过程寂寞而又艰辛,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走出这片林子,来到了山顶。

山顶视野开阔,站在此处朝山下望去,能看到无边无际、镜子一般倒映着蓝天白云的震泽[2]。再往上走两步,起先是一片青草地,其中开垦了几块菜圃和药圃,而再往上,便可以看到穷隆山最高处搭起的一座茅草屋。

陆绩一直跟随着梦中的自己,可以与梦里的自己看到同样的东西,听到同样的声音,闻到同样的味道,却总无法知道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

但记忆使他知道,山顶茅草屋是吴郡道士于吉的居所。便也可以由此推断出,梦里他大约是要来寻访于吉。

他跟着自己继续往山上走时,忽然听到了女孩子的哭声。

于是,他又一次见到了孙婺。

此时孙婺大约十七岁,怀里抱着满嘴鲜血似乎已经死去的孙策,满脸都是泪。她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头发因为毫不顾忌的动作散乱开来。

如此形象的她全不像现实那般随心所欲、自在洒脱,于她而言十分少见的悲伤恐惧全写在了脸上。

她大约哭得眼花,看到面前出现的男孩,缓了一阵,才用沙哑的声音哽咽道:“……你这样好看,你、你是小仙童吗?”

十岁的他很爱说谎骗人。“正是。”

孙婺停止了哭泣,“……我兄长死了,是我、我不小心将他毒死的,你能把他救活吗?”

明明刚刚在林间被吓得半死,现在却又努力做出小仙童该有的样子。梦里的他站直身体控制住面部表情,颇有些生硬地说:“死了便死了吧,我父兄也都不在了,伤痛总会过去,你不必难过。”

孙婺又开始落泪,“我已经活了好多年,可我还是害怕,害怕死,害怕亲人朋友离我而去。”

在自己的梦里,陆绩便只是旁观,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脆弱。但他也知道,十岁的自己虽会被她打动,但大约说不出什么更能安慰人的话。

果然,梦里的自己沉吟片刻,最后只能学着大人的语气和她说一句:“你要坚强。”

*

梦醒之时,陆绩睁眼,湖光山色全不见踪影,眼前黑漆漆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似有火把的光亮,而他鼻间是直冲脑门的恶臭和血腥味。

意识逐渐回笼,凭着味道,他记起来,这里是舒县府衙的地牢。

小时候他与家人住在府衙后的厢房里,有时与几个小辈调皮,曾背着父亲偷偷进来过两次,也是同样的味道。

而当他眼前画面清晰起来,他才看清楚面前不远处站着的人是袁耀,也终于知道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双手双脚被捆住,被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醒了?”袁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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