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逐渐消散。

素魄开门进来,轻声说道,“姑娘,您该好了。”

聿儿猛然睁开眼,起身,由女使们服侍着穿衣,最后素魄给她找了件薄绒小褂,又给她贴了个细细的花钿,她散着头发就出去了,清光早早带着明菊、忍冬等人在门前的木台上支起了小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剪纸。

清光等人见她出来,急忙行了个礼。

“姑娘,我们正等着您带我们在剪赏红呢。”清光快步走过来笑嘻嘻的与她说道。

她往台上走去,已经有好几个剪好的小像,她随意拿起一个,很像她的样子,她扑哧一笑,嗔道,“谁剪的,我哪里有这么丑。”

“清光剪的。”一个叫明菊的女使掩着嘴笑着说道。

“明菊姐姐也有份。”

“忍冬,你出卖我……”

“你们这帮小蹄子,什么时候学乖了?”素魄也来打趣道。

“姑娘,我们正等着您剪你。”清光将剪刀、红纸轻轻放在聿儿面前。

“赏红剪的越好,花神娘娘才会保佑我们长得貌美如花。”素魄说道。

清光嘟着小嘴,道,“素魄姐姐帮帮我嘛,我剪的不好看。”

素魄玩笑道,“剪不好就要多练,仗着姑娘宠你,你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姑娘就是宠我,姐姐你不帮我就是嫉妒。”清光也毫不客气向素魄做了个鬼脸,转脸蹲在聿儿面前,眨了眨她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姑娘,帮帮我嘛。”

聿儿看着她们,嘴角不知不觉翘起来,清光和素魄是她从小长大的丫头,贴身女使,在聿儿心里见她们两个比见父亲母亲都多。

记得那年她才八岁,母亲唐氏身边的赖妈妈就带来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女使叫小花、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小女使叫喜织,后来两人就留在聿儿身边伺候,因为令儿和心儿已经挑完了人,剩下两个一个年纪太小的小花,一个年纪太大的喜织,都不肯要,所以都给了她。

九岁那年中秋,她已经搬到了祥喜斋,晚上从学究处回来刚好见两人坐在矮凳上在院子里看月亮,她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她们两人身边,见她们神情黯然,一问才知道,小花是自家佃户的女儿,父母亲人带着唯一的弟弟今年搬去了扬州,独独落下了小花,邻居庄头见小花可怜就送来,中秋佳节,小花虽然不怎么懂事,但也知道今日是全家在一起的日子。

喜织出身耕读人家,家乡糟了难,她母亲病重,她父亲不得已才卖了她,喜织也不难过,卖了她可以救她母亲一命,也值得,两人和一帮小女使由婆子调教半年便被带来内院陪伴、伺候姑娘们长大,只是月圆之夜喜织不免记挂家中兄弟姐妹父母亲人。

聿儿她自己从那一年开始也再也没有与家人吃过一顿饭,每年中秋、春节、元宵、花朝节……她都在祥喜斋等啊等,可她也知道不会有人来叫她,可她还是会一直等,等到太阳下山,她才会往学究那里去。

“学究说,月是天上月,你说它是故乡月,它就是故乡月,虽然你们家人远在天涯,但同在一月下,心便不远,你们还有我,我陪着你们。”她又新学了苏学士的水调歌头,教给她们,三人搂在一起,之后她给小花改名叫清光,喜织叫素魄。

只是这两年不知不觉就没有就素魄父母亲人的消息,聿儿派人找过几次,依然是消息全无,素魄也就断了外面的念想,只是一心一意照顾她。

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主子姑娘了,能有两个那么好的丫头,素魄沉稳聪慧,目光长远,一心为着她,这么多年一直受到学究身边沈妈妈指导,做事也越来越老成,清光呢,就是她最想成为的样子,无忧无虑,有人宠着、想着、记挂着。

黑夜逐渐笼罩大地,祥喜斋已经点起了灯,聿儿带着女使们将赏红挂在含桃枝头。

“大娘子,回吧、让人发现了不好。”祥喜斋台阶小路尽头,赖妈妈站在唐氏身边看着祥喜斋那边的姑娘们笑靥如花。

唐氏早已泪目,“这么多年来,每每见到她,我这心里跟油煎一样,刚刚还故意给她夹羊肉,你不知道我差点支持不住。”

赖妈妈轻轻在后面拍了拍唐氏后背,只有赖妈妈才知道唐氏这些年的煎熬,对聿儿这个女儿,她是不得不疏远。

“您为了这个家,二姑娘为了这个家的未来,牺牲了不少,老奴这些年都看在眼里,您是这世间最疼爱二姑娘的人,让您装的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其实您内心是最煎熬的,背地里也偷偷摸了不少泪。”

“今日,她在我面前如此拘谨,我的心都快死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唐氏颤抖着流下泪来。

只见聿儿带着女使们关上院们,祥喜斋外墙虽然高,可院子里还有十几级台阶,所以站在桃花林可以把院子里看的一清二楚。

“等主君谋划落成,给姑娘说了人家,也就好了。”赖妈妈拿着帕子轻轻擦去唐氏脸颊的泪水,“出门时老太太说有话说,估摸着还在有容堂等着呢。”

唐氏已经看不见聿儿的身影,拿过赖妈妈手里的帕子,摸了摸眼睛,恋恋不舍转身离去,“我也算是看出来了,老太太是真心不疼聿儿,聿儿从小到大她都没正眼看过一眼,刚刚用饭之时你也看到了,对聿儿更是没正眼瞧过一眼,今日又突然要带聿儿出门,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大娘子,你别想太多了,哪有祖母真的不疼孙子的,老太太恐怕只是想起二姑娘到了年纪想着该出去见见人罢了。”赖妈妈安慰道。

“我们家这老太太我还是知道的,就是私心用甚,哪有真心疼过我这几个孩子,就连令儿她也没多看几眼,偏偏对容言母女言听计从。”唐氏私底下一提起老太太便很不客气。

“毕竟四姑娘是容小娘所出,老太太养了那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爱屋及乌自然对着容小娘也好些。”赖妈妈跟在唐氏身边,自然知道唐氏对容小娘很多事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容小娘不出什么大差错,唐氏也就任容小娘胡闹去。

“那个小贱人,心机城府极深,这么多年来我也是防不胜防,不过只要她不触及我的底线我还是愿意不与她计较。”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非就是争宠、要钱要物的,大多也是为了四姑娘、五姑娘罢了,况且五姑娘养在您屋里,您也不好对她太过苛责。”赖妈妈说着。

容小娘出身贱籍,言行举止总是如弱柳迎风,细细的柔柔的,又长了一张娇媚可人的脸,别说男人看一眼就会动心,就连女子见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些年把徐保的心笼的死死的,因此没少从徐保和老太太那里得到田庄财物。

“她就是个妖媚的货色,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我还会留着她?”唐氏不屑。

“不过幸好只是容小娘一个如此,魏小娘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老实本分,奴看着妾就当是魏小娘这样的才好,安安静静,不争宠也不软弱,倒是与您十分相投,只是可惜了魏小娘没有个一男半女,不然也不至于让容小娘明里暗里讥笑使绊子。”赖妈妈轻叹。

唐氏似乎有所动,想着可是老太太找媒人正经说亲,用轿子抬来的良妾,魏漫雪与唐氏同年生的,虽说抬来的时候年纪大了些,可直到现在魏漫雪看起来也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一点也不显年纪,魏漫雪不仅人美心善,性子也沉稳,还有着一手好绣工,家里的姑娘们没少跟她学,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妾,反倒有主子娘子的端庄见识,只是当初魏漫雪进门之时被容小娘灌了红花,再也不能生育。

虽说容小娘做了如此龌龊之事,可有徐保护着加上当时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婳儿,所以容小娘生了婳儿之后受了些惩罚因此也伤了身子,到现在也没再怀上,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早知道漫雪如此懂事,当初我也不会……”唐氏眉间一皱,流露出悔意。

“这些年您也一直在给魏小娘想办法医治,这不是您的错。”赖妈妈说道。

这些事情唐氏当年扮演着推手的角色,虽说她没有动手,可确确实实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走在园子里,所及之处只有三三两两的小厮扛着裁剪下来的花枝走过,还有几个点灯婆子将游廊的灯笼用长长的竹竿挑下来点上。

郑妈妈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过大半个园子来到唐氏身边,“大娘子,老太太有请。”

唐氏叹口气,看了眼赖妈妈,迈着大步回到了有容堂。

侧厅里,老太太正与心儿、婳儿说笑,徐保也刚好从书房出来。

老太太见徐保和唐氏已经坐定,便打发姑娘们各自回屋,说,“孩子们都各自回屋吧,我与你们父亲母亲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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