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乂与王道潜与老范交代完路上的大致经过,聪明地隐去了在钱唐县内遭遇“狐鸣”的那起事件,王、范二人觉知其中信息量很大,还有待孟晓波到后详谈,又知县长的部曲竟然死在了晓波手里,心中只觉突然,眼下皆是眉头皱起,似是在思考对策。李广德站得稍远,也无意打扰,只是环视着周围的一方方水田与已抵近了许多的东硖里屋舍,收不住的好奇心思。
“广德公。”
“嗯……啊?”
王道潜无意冷落这位难得会主动寻过来的故人,与老范又耳语了几句,随即打住思索,呼唤东张西望的李广德。
此时距离东硖里街心广场处并不很远,此前掩映在晨曦中的屋舍,黄垣广宇,轮廓已是看得颇为分明,心中纯粹的好奇之意,则逐渐转为一种愈思之则愈惊之的感受。
他往来雄都大邑的行商,自然也是那种惯于留意细节的人,只从外面稍远处瞧见东硖里这鳞次栉比的屋舍的侧面,便已发觉与寻常所见不同之处极多。但此时他倒也只是猎奇的心态,认为王道潜等人既是海客,大约人在海外,风俗浸染,法式、惯习、识见异于中国,大概理固宜然而环伺己身的层次分明、颇觉壮观的围田,虽看不出其中事理,倒也予人一种章法分明的感觉,且遗留了揆度主人心性的余地。
此外,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个“部曲”李广德将史卢与冯宣认作王道潜等人豢养的部曲当时初见时,史卢更是追随在老范身后,他也还有印象,因而加深了自己的揆度颇为奇怪地披着两层裲裆甲,札甲又肩及披膊、下覆裆处,防护似是不可谓不周全了,可明明是竹片制成的,为何要做得这般周全?
他潜意识里一时将王道潜等人视为那种近乎文史般的人物了大概类如传闻中的名吏,将自己的吃饭饮水也爬梳得井井有条而从最初见时所留下的印象,李广德也猜想这王道潜等人都是读过些书的,这些人有时口出熟语,他竟是不太听得懂,以为大约是什么诗传里的章句……
李广德暂时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心情有些复杂、迟疑,再看向王道潜等人时,他不由自主地自觉收敛了一直以来的那种大大咧咧的神态,竟刻意地表现拘谨起来了。
王道潜看出李广德身处陌生环境下的神情变化,微笑着道:“广德公从海盐县返归,多日未见,还是这样气度勃发啊。”
李广德努了努嘴:“哪里!可远不及王公、范公在这里做的好大文章!”迟钝片刻,又以目光指向远处屋舍,“这里就是公等的东硖里么?此前曾听安民乡啬夫甘延嗣与阿乂说起,想不到竟是在这里……”
李广德忽然惊觉,这东硖里如此与众不同,举凡目力所及,无论田垄、屋宇,无不蕴于匠心,而王道潜们的部曲竟仿效汉卒具兵,披挂全身铠甲尽管那染黑的只是竹片而已手持长槊又见身边近在咫尺的这些景致,如坞壁、里墙似的田垄方至分明,此中有何事理,寓意为何,不得而知农夫衣色靛蓝,景亦极罕要之,虽说自战国之后,汉人就已成熟掌握了制靛的技艺至史记时,亦载有类如荀子“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青采出于蓝,而质青于蓝”的说法,但即使如此,靛料胜在颜色鲜明,然工序繁琐,以李广德这个后汉行商所见,这可不绝是什么唾手可得的便宜物什而他看到的这几个三五结伴的农夫们,竟然都穿着这样的衣物,且其着色似比他昔时见到的更为坚牢……
李广德愈看愈是觉得不可思议。
心中生出奇怪的猜测,倏而消释不散疑虑散而复起,与心中残余的好奇杂糅,形成一种古怪的滋味。
联想起此前甘延嗣让他来硖南亭找王道潜等,胡乂则在带他来这林木幽深的地方的路上与他说,“我家诸公喜欢住在幽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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