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忙着张罗春节气氛十分热闹。
裕庆太后与皇后如今对庄妍音喜欢得不得了,从前想了无数法子都没能将庄振羡拉回正途,如今竟被她机智解决。
眼见春节裕庆太后往鸾梧宫送来许多礼物。
皇后也没有落下,亲自上书建议庄振羡册立沈氏为贵妃协理六宫事务。她不介意沈氏尊大,也不介意她们亲母女间更亲厚。毕竟庄妍音待庄沁与她这个嫡母也很好。
这一点庄振羡倒是没有反对他如今看哪个后妃都感觉麻木滋味都一样了。
倒是沈氏与皇后从不曾来求他怜爱。沈氏如一株清幽的兰皇后似傲雪香梅这般想,倒觉皇后与沈氏顺眼太多。
庄振羡亲自为沈氏册封,也重新赐了承月宫给她入住。
沈氏也未曾辜负他将后妃们送来的贺礼都悉数给了他与皇后填补国库亏空。庄振羡望着这样一张柔美恬静的脸不禁想到之前皇后下令后妃月俸减半时成片的后妃对他的抱怨,庄振羡终于明白,妻妾不必多有真心待他的几人便也很好啊。
整个周皇宫张灯结彩,宫人们也终于如往年一样得了春节赏赐。
初一的清晨宫人有序端着热水与新衣踏进鸾梧宫,伺候公主梳洗。
天刚亮殿内仍燃着烛火。
庄妍音坐在紫绡帐幔中一头光亮墨发顺着白皙玉面垂落在腰际。
陈眉来到床前,青涩面颊带着新春的欢喜:“公主,奴婢们伺候您梳洗吧今日早膳在太后宫中,皇上与贵妃娘娘也都到齐了。”
庄妍音忽然重新扑进枕头里,软枕拥住了她这张想流泪的脸。
陈眉以为她是还没睡醒,却听见一声细微哽咽的声音:“把帐帘放下吧。”
陈眉微怔,回头示意宫女们先回避,掀起帐帘,坐到了床沿。她没有请示,因为公主说过叫她在无人的时候不要拘礼,两个人还是好朋友。
“公主,你是想齐帝了吗?”
“嗯。”这一声软软从枕间逸出,带些委屈的小鼻音。
陈眉安慰道:“前日齐国时讯,齐帝治国有方,轻徭减税,广纳贤才,还不近女色。他该还是从前的卫公子,公主如若想他,告诉他实情有何不可呢?咱们周国现在急需人扶一把,兴许还可两国结盟。”
“不会的,他不会与任何一国结盟的。”
“往昔的除夕他都会为我准备礼物,还给我准备新衣裳,他就放在床尾,我规整叠好,第二日就能穿着崭新的衣裳去庭中见他,去听大家放炮竹。”
陈眉还是不解:“可齐帝仍在举国寻找公主,公主为何不与他相认?”
“我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他会杀我的。”
陈眉失笑,俯身捋开庄妍音覆在脸颊的缕缕青丝:“公主,起来吧,齐帝从前待你如亲妹妹,那般爱护你,怎会杀你呢。”
“就是因为太爱护,他才会生气的。若惹他生气,他会放火烧了我们周国皇宫,一个都不留。”
陈眉无奈,好在终于还是扶起了床上的人。高贵的公主白皙面颊蒙得通红,她用绣帕擦拭公主湿润的眼,手指触碰到公主肌肤,粉腻酥融。刚刚睡醒的人,仍带着惺忪倦态与落寞,这份落寞落在这样一张脸上,让人舍不得欺负半分。
陈眉微笑:“奴婢觉得齐帝一定不会像你说的那般狠绝。”
“你不了解他”
“可奴婢知道您啊。”
“?”
陈眉不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怕是一种亵渎。
她搀扶公主下床,招呼宫女入内伺候更衣。
少女曼妙身姿愈发窈窕,一肌一容皆有一种矛盾的美,既媚色丰盈如蜜桃,却又似几分青涩娇嫩。被宫女一番打扮,只双唇稍微抿了些红纸,华艳姝色已足矣,再待些时日,必是个风娇水媚的美人。
陈眉方才不敢说的是,美貌便是一种资本。
这样多看一眼就想用心护着的美人,当哥哥的怎会舍得杀呢,她哭一下都会舍不得的吧。
风雪之下,一骑快马疾驰在官道上,自长街驶入森严皇宫,一路通行无阻。
这是皇帝的信使,自深秋到如今,一百多个日夜,八百里加急传回信,跑死数百快马,从不曾间断。
信使满头雪片,行进巍峨的丙坤殿。
福轲接过信,对信使道了声“辛苦”,转身恭敬呈给龙椅上批阅奏疏的皇帝。
每次信使归,皇帝总是会迅速放下手边的一切国事。
但照旧如常的,皇上每次都会看见一样的内容。
修长手指紧捏着这封信,用力到指节泛白。日复一日的失落排山倒海,令龙椅上的人英俊眉目愈益冷肃。偶尔失落时,眸中几分阴厉杀意总令伺候的宫人叫苦不迭,惴惴跪在地面。
又是一段漫长的死寂,直至厉则与徐沛申入殿觐见,跪满两侧的宫人才舒出一口气,任额间汗水大颗滴落。
卫封终于开口:“工部如何?”
厉则禀报着政务,见他这般神色,问:“还是没有消息么?”
卫封紧绷下颔,点了下头。
那周帝昏庸到朝廷连个像样的画师都没有,一幅幅画传下去,早已失真,卫夷四处辗转寻找小卫,偶然一次见到那画,跟当地知府交涉也丝毫没有办法。
且那陈久就像从不曾来过这世上,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怀京中陈姓官员也被他翻了遍,都找不出此人来。
徐沛申叫他别担心,一番慰藉后说起了大周最近流行的抄家:“皇上,臣建议我朝也成立周国的信塔,匿名监举,拉近与民之距,亦可威慑朝官。”他逐条列出利弊。
卫封沉思后颔首:“朕之前亦不想周国竟做得如此出色,此法或可行之。”
徐沛申笑:“这嫡公主还算是有几分本事。”
卫封:“也不尽然,此人只是不顾及皇子性命,倒也算是个狠辣之人。”他交代下去,“着工部于熙雀街建此信塔,效仿周吧。”
徐沛申与厉则领命告退,走到殿门外,卫封沉思着将他们又唤了回来。
他挥手屏退殿上众人,只留下徐沛申与厉则。
“朕欲攻周。”
徐沛申与厉则怔住。
卫封道:“不是现在,待开年春,朕欲拿下周国海洋之利,我朝基本安稳,周中空积腐日久,戎事不及。你们如何看?”
二人一时无言,待过去心里这关,才道:“我朝兵强沛足,或可攻之,但此事急不得,若是可以与民休养再久些,对我朝也有助益。”
“朕是有此意。先安排几国宫廷暗探吧。”
各国皆有负责记录他国时讯的暗探,但这宫廷暗探齐国倒是还未安插。
卫封道:“吴国已有朕的心腹,其余五国,二位有何见解?”
厉则:“申帝与赵帝刚愎自用,喜骑射,好文儒,可从这两处着手安插。”
徐沛申:“亥帝体弱多病,信佛与太医,或可安排此二种身份之人。楚帝与周帝信仙道玄学,但周帝荒淫,或可行美人计。”
卫封略沉吟:“行美男计。”
徐沛申不解。
“周帝虽荒淫,但更偏信嫡公主,这位公主放荡喜好男色,她的话或许比周帝更有用。”
徐沛申与厉则皆被点醒,道:“那臣等这就去魏都找齐这些人。”
卫封失笑:“自该是从各国内找。”
两人幡然领悟:“是臣粗心了。”
“无事,周国之人,记得要寻仪表俊丽的年轻男子。”
忙完国事,卫封在夜间有了自己的时间。
丙坤殿寝宫后连通一方庭院,夜间凉寒,他宽肩上披着狐裘大氅,踱步到茶寮,静坐看庭中雪。
目之所及处,森严肃穆的重重宫阙皆覆上皑皑白雪,这山河寂静无声,唯有他掌中的清脆铃铛声响。
一旁炉火燃起旺盛暖意,宫人跪在案前温酒煮茶。
他笔直长腿交叠,劲腰偎进椅中,金樽不休,饮过一盏接一盏。
借酒消愁?这是一封又一封失落的信教会他的排解方式。
先征周国,是因为周帝无能,无法为他快速找到他的小卫,他想自己去找。但若真与周国交战起来,届时境内动荡,她如果受伤怎么办?
酒壶见底,温在炭火上冒起袅袅白气,进侍宫女青宜忍着惧怕劝道:“皇上,今日的酒水见底,您可要回宫歇息?”
卫封微有醉意,修长手指握不住那金樽,凌空落下去。青宜连忙跪行上前,恰恰在空中接住。
起身时脚步虚退,见福轲要来搀扶,卫封示意他退下。
他步入寝宫:“朕要你准备的服饰呢?”
青宜忙道:“奴婢都已备齐,还不知是先给皇上过目,还是直接放入央华宫。”
“拿来。”
宫人将两套华服呈上。
明日便是除夕,他每岁都会为那小姑娘备齐新衣裳,她最喜在清晨穿上新衣,奔到他门前,也一户户走完北苑,与他们交换新年礼物,也送上甜甜的祝福。
他不知她如今可有长高长大,但这华服长裙,她穿上总该相宜。
一套海棠红对襟衫裙,刺绣合欢奢美如栩,下备五色云霞履。又一套松花色齐腰襦裙,束以环佩玉带,丝履俏美。
齐的服饰,讲究宽博广袖,裙长曳地,总追求华袿飞髾的极致美感。
他从前亏欠她太多,如今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卫封示意宫人奉去央华宫。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宫殿,琳琅美物,灿如月明的夜明珠,一切皆在这金屋中。
宫人见他已坐到龙床上,便敛眉熄灯,只留两名跪守在门口的宫女值夜,恭敬退到了殿外。
卫封醺醉入睡,竟在梦中见到了他的小卫。
她已成年,姝色无双,美貌闻名天下,凝望他时美目春水含情,一声软哝的哥哥要了命般,他沉溺不愿醒,至死方休。
天际拂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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