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

耳朵里鼻腔里都灌进了水。

突然竺小柳就被冰凉的水给呛到了，一连在水里吐出一串气泡。

幸好身边的阿淼反应迅速，脚一蹬水，拉住竺小柳的手就像条鱼一样往上浮。竺小柳是真的不会水，连续呛了好几口，幸好阿淼游得快，竺小柳扒在岸边的时候还没有喝下去多少，撑在岸边吐出来好几口水出来，又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谢谢你啊，阿淼。”

竺小柳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居然能说话了。而且居然是个女声……跟竺小柳曾经听过的傅静姝的声音很像……

阿淼也变成了一副少年的模样，高瘦高瘦的，神情淡漠，穿着民国时期学生的服装。

阿淼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手。

“你是哑子？”

竺小柳问出口，才发现这可能是对方的痛心处，不该问的。

阿淼垂了眼睛不说话，一派贤良淑德。

水下这一面世界的时间，竟然是跟那面世界截然相反的，那面的现在是午夜，而这里是正午。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自行车叮铃叮铃地响着驰过。

里面，白天的场景有两个，一个是街道，一个是岸边的倒影。现在两个人就在河岸边，现在河中倒影再也看不出来什么，竺小柳决定去找那条街。

这么想着，竺小柳却发现了一点尴尬“我不记得那条街叫什么名字了。”

阿淼示意直接去就好了。

竺小柳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阿淼推过来一辆黑色的特别高的自行车，竺小柳惊了“你哪来的自行车？”

阿淼坐自行车上，一只脚踏着地面，示意竺小柳上车。这个场景有点眼熟，竺小柳还是坐了上去。

民国时期能买得起自行车的人很少，竺小柳之前在那面就几乎没有看到有人骑自行车。而这里的道路上，或许是因为天气好，偶尔有几个年轻的男女骑着自行车一路笑闹。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自行车在现在只是一个寻常物件，而放在多少年前却是件珍宝，很多时候真正该去珍视的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万千世间变化后，留在身边的那个人。

竺小柳忽然想起来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沈泾宇也是这样子载着自己穿行在一片阴翳的乌云之下。阳光很好，深秋的季节，远处云胡山上的枫叶红了个漫山遍野，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将秋天的午后变得温暖而美丽，就像是一个出门秋游的午后。

岸边种满了柳树，碧绿的垂绦轻轻点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穿过弄堂小巷，路过领事馆的楼梯门口，追着电车在人群中穿行，竺小柳路过了几家歌厅，却仍旧没有找到跟游戏前里长得类似的街道。

但是这秋天的太阳，看着阳光明媚，衣服湿的时候晒一会儿还好，晒久了就热得要冒烟，头发顶都烫得可以煎鸡蛋。

找了大半个城都没有，两个人靠在墙壁的阴凉处休息。

阿淼去买了两根冰棍回来，一个人一支。这个时代的冰棍就是一些糖水，稍微带一点奶味，说不出来好吃不好吃，嚼得一嘴冰渣渣。

竺小柳被晒得七荤八素的脑袋总算缓过劲来“等到了夜里，去歌厅瞧瞧吧。”

天黑下来，河岸边的灯火映在河水里，这天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什么假日，路上多的是来往通勤的人。这个时代的人们生活大多普通而简单。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剩下的就是孩子和家庭，生活得普普通通，收获简简单单的快乐。

竺小柳进了三家歌厅去看，都没有看到跟那个里像的歌女的衣饰。

从最后一家歌厅出来，竺小柳有些丧气，看到默默走在身边的阿淼，越发愧疚得想要咬指甲。

但是傅静姝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漂亮……咬坏就太可惜了……

阿淼指了指河对岸的云胡山。竺小柳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到对岸的季府去过。

路过一条小巷时，里边传出来一阵卤煮的香味，竺小柳坐在车后座上沉迷地吸了一会儿，但是想着还有紧急的事要处理，还是算了。

其实从吃过冰棍竺小柳就开始饿得发慌，但是一直都没有好意思说出来。那个再忙也会义无反顾地带着自己去吃晚饭的人已经不见了。

阿淼却掉头向着那飘来着食物香味的小巷骑了进去。

买了好几串卤煮，又在旁边的摊位上要了两碗青菜肉丝馄饨面，阿淼端过来，两个人在路边的桌子边坐下。

竺小柳有点不好意思：“可是……那个银元你不是要给自己买纸钱吗？”

阿淼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开始低头吃。

不管处在什么样的困境中，食物总是最能抚慰人心的。微烫的食物路过食管进入胃里的时候，顺便也温暖了那颗冷冷的心。

其实很多时候，坐下来吃顿饭，那些让人烦恼的琐事就会迎刃而解。

再不济，自己的心情也会好很多。

这个时期的小吃里大多数没有多少油水，有用油用的也是菜籽油，就算是卤煮肉串，吃起来的口感比竺小柳吃过的任何一种肉都要好吃，配合着小巷里的烟火气，竺小柳真实地感觉活着大口吃肉的感觉真好。

竺小柳打算把自己的那一块银元补给阿淼，但是一摸进口袋里，却发现衣袋里只有一团干掉的纸糊糊。

既然尸首穿过水面变成了活人，那么银元穿过水面就变成了纸钱。

竺小柳“你是用什么买的这些东西？”

阿淼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支钢笔，一块怀表，还有只剩下一个的小小的耳饰，示意还可以再换一些食物。

如果肚子饿了，又身无分文，那个人他会想办法去换吃的回来。

而不会说，没有钱，天晚了，我们回家吧。

竺小柳嘴上沾着食物的荤腥，感觉这世间烟火的气息，越发温暖地环绕了自己。

沈泾宇：记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