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书案前，捏了一根狼毫笔，递给她:“写你名字即可。”
余菀似是被他这疾言令色吓傻了，再没推拒，应了声喏后就哆嗦着接过了笔。
纸是名贵的硬黄纸，用来抄写经文或是描摹古帖古画的常用纸。余菀从前一直舍不得买，倒是记得阿婆给她留下的几张已经翻看过无数次的前人字迹用的是这种纸。
她久不提笔，又兼在连奕面前紧张得很，以致写出了令自己也不满意的字。
若是阿婆还在，指定要强调几遍正确写法，再罚上她十遍，而她为了节省，会在那张糙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如今就这俩字，却浪费了一张上好的硬黄纸，当真可惜得很了。余菀羞赧地放下笔，等待着连奕接下来的贬损。
可连奕看那二字倒算干净漂亮，甚至还有几分书道名家的骨气，便来了兴致，问:“你写过几年字？”
“在纸上写过三四年。”
“在纸上？”连奕微一蹙眉，又问，“这么说，还在别处写过了？”
余菀微怔了下方如实说了:“婢子幼时，家中不宽裕，且婢子幼时于技法上不懂分毫，起初是蘸了水在案上写，不用费纸墨。”看他皱眉，又垂了首，“叫郎君见笑了。”
她不到十七岁，不管从前练过几年，如今能写成这样，便不算朽木。
连奕一指案上纸笔:“这些都送你了，虽不是新的，却也不旧，日后你便不必蘸水在案上写了。”
余菀想脱口而出拒绝的话，又恐再度惹他不悦，便小声道:“谢郎君赏。”
连奕被她这无悲无喜只有惶惶的神情弄得胸腔毛毛躁躁的。
“郎君若没别的事，婢子就先告退了。”说着，她站起身来，行了个退礼，也没理那套文具。
连奕坐回了罗汉床上，开始转扳指，一圈过后，他说:“天太黑了，让人收拾一张榻，今晚你就歇在这里。”
余菀已经硬着头皮退出去两步了，听罢此言，面色骤变，直接摆手道:“婢子身份低微，怎能宿在郎君的卧房？婢子绝不敢扰了郎君好睡，还是回自己屋子的好。”
连奕转扳指的手停下，抬眸看向那满脸惊惧的小婢女，目光交接时，她竟然踉跄着退了一步。
想他堂堂朔方节度使，不说婢女端茶倒水近他身侍奉已欢喜得不行，便是高门世家也打着仰慕他的由头送女眷进他院中，他婉拒之后听说还有要上吊的……
如今他开恩，给这低贱之人一个机会，她非但不捧着还拒于千里之外，就引燃了他躁郁的火气。
“你还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连奕语气中尽是不屑，“区区一个奴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主子，谁给你的胆子？”
余菀不禁打了个哆嗦，美目中全是惶恐。不过，她确定他嫌弃自己身份时，就狠呼出一口气，干脆就趁着这机会，向他挑明去意。
她跪了下来。
连奕看她这次称得上乖顺，心里那团火就熄了大半。
然而，却是他想错了。
余菀道:“婢子绝无冒犯郎君之意。婢子自知身份低微，绝不敢高攀郎君。婢子是身不由己才卖身为奴。郎君为官，为圣人分忧，为黎民解苦，自是愿意看到清平盛世，百姓富足，而不是看到世间贫苦之人走投无路齐齐堕入贱籍。”
她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随即直起身来正视他，虔诚又郑重地道:“婢子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钱，望郎君恩允，许我赎身恢复良籍，也免在此地碍郎君的眼。”
连奕看明白了，刚骂她一句，她不高兴了，甩脸子不干了。
他胸腔的火更炽，面上却罩了寒霜，语气更是轻蔑：“连家的门岂是你一个小小奴子想进便进，想走便走的！你既到了这里，守好本分才是正经。”
余菀本就怕他，被他堵了几句话，就被吓愣住了。
连奕觉着，今晚叫她过来真是个错误。他一向不是个冲动之人，怎么今晚同这贱婢说几句话就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想到这点，他就越发恼怒。
强行压下这份火气，他忽然抬手示意她起身。余菀不敢再违拗他，忐忑地扶了下膝，站了起来。
连奕招手，余菀便心颤地近前一步，他这会儿也不嫌她啰嗦了，复又招手，示意她再近前。
余菀眉心突突跳了几下，大气不敢喘地又近了一步，下一瞬，就被一只手握住了腰身，再被那手一兜，就坐在了他腿上。
连奕到底是个男人，又是官，平日虽忙，可也少不得参加宴饮，席面上看些个歌妓舞女表演，期间对那些女子搂搂抱抱的事他没少做，是以，逗弄个小婢女，他还是有花样的。
大约是这小婢女初次与男子亲近，腰身脊背都紧张得僵成了木头，连带着额上、鼻尖和颈子覆上了一层晶莹。虽是夏末，可衣衫仍旧单薄，她肩胛处可零星看到汗水湿衣的迹象。
这位，比之那些个浓妆艳抹又只会笑意盈盈劝他吃酒的营妓好玩。
他笑了下，捏起她下巴，声音也柔了几分:“我不过与你玩笑，你紧张什么？”
余菀头次与他挨这么近，面庞上接的尽是他温热的鼻息，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惧又无助，声音打着颤:“郎君玩笑归玩笑，婢子却得守着本分，不敢行差踏错半……”
“噓——”他两根手指按在她滋润的唇上。
余菀想躲开他，后脑却被他另一只手抵住，不得不与他对视。
两人相对的剪影打在窗上，是一副郎情妾意喁喁言说的画面。门外守着的李述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晚上他没白跑腿。
这小婢女生得干净靓丽又会写几个字，连奕觉着她还行，搂着她那柔软腰身时不是没有犹豫过，可终是心想着：既然有人费心思给她安排了这么个人进来，他总不好辜负了他们的心意，总得再做点儿什么才好。
被他抄起身那刻，余菀止不住地踢腾，双手也不停地推他，嘴里更是发出惊恐之声:“放开！放开！你放开我！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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