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珒刚到明月谷的时候,成九川想着正是小孩儿馋糖的年岁,就传信给裴夜雪,叫他来的时候买点糖球,那时霜飞晚设下的结界有十层之多,银狐不是每次都能进来,久等不来,那年中秋,成九川心血来潮,亲手熬了糖,和着谷中采摘的桂花做了一小罐饴糖,哪知孟珒只看了一眼,连碰都没碰。

成九川心想:也是,相府出身的公子哥儿,什么没见过,大抵是他自作多情了。

从此往后,他就没再过问过孟珒的生活起居。

明月谷中有溪流,鱼虾成群,果树遍地,长日可摘鲜果,半大的孩子了,自己弄点吃的饿不死就算了。

“两个铜板。”货郎见他不买发带,微微有些失望,转而看向孟珒:“这位公子……”

后面那位公子长着他平生仅见过的,无论束冠簪笄,还是纶巾都俊逸绝伦的眉眼。

孟珒从钱袋中摸出一把铜板放在他手中,鸦睫略垂:“连发带一起。”

“好嘞,公子。”峰回路转,货郎一下子做了两笔买卖,眉开眼笑,煞是高兴。

成九川看着孟珒拿在手上的那条湖蓝发带,扑哧笑了,心道:我从未给孟珒买过什么,却连条发带都要他孝敬我,传出去,孟公子的美名又要上升一个热度了。

二人穿过长街,孟珒把糖球递给成九川:“小师叔,要吃吗?”

成九川接过来:“吃啊。”

不吃买它作甚。

说着,他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颗放到口中,霎时,酸甜在舌尖漫开,人也跟着雀跃不已。

孟珒走在前头,踩踏着月华,一身白衣冷清,他身后的溯光镇上燃起烟火,流光幻影,美轮美奂。

走到小镇尽头,成九川抿了一口绯唇,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孟珒,你突破元婴境了吗?”

玄门世家的掌门人,修为怎么说也不能比这个再低了吧。

“嗯。”孟珒浅浅应着他。

成九川心道:这孩子根骨是好,只是比之于他还是差了点。

记得在孟珒这个年纪,他已经突破了大乘之境,睥睨天下了。

以孟珒的修为,能当上珩山的掌门,若不是霜飞晚大力扶持,怕是没戏的。

听说霜飞晚还有个大弟子翟允光,已经突破洞虚境了。

假以时日,突破小乘之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姓霜的似乎很不喜欢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翟允光。

少年得志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成九川在心里道:只要平安顺遂的,修为慢慢的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成九川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北斗垂芒上,蓦地,那东西像感觉到了他的召唤一样,忽然幻化成虹,倏尔顺着他的手指缠绕上去。

成九川:“……”

虹啸嘶嘶,银芒成光,映着腾空的烟花。

孟珒瞧不清他的动作,只觉得月光洒在他身上,潋滟夺目,鬓间发泽似水波隐隐荡漾,流光笼住的面容仿若玉琢,眸间星子那般亮,又那般柔情。

待他终于看清,却是成九川已经收了北斗垂芒,再反手送回他腰间。

“你这剑,挺好用的啊。”他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但,也就是一霎时。

孟珒盯着他:“我师父他老人家说北斗垂芒放在我手上就是浪费东西,如果百年之前丹云子师叔没有陨落的话,这把珩山至宝,应当传给他的。”

成九川一怔,旋即抿唇笑道:“这剑这么不矜持,谁都肯给用,算不上什么至宝,等以后成师叔带你去开物宗好好挑一挑灵器……”

他幼年时曾随父母去过西北之地的炼器世家开物宗,见过形形色色,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的玄门灵器,很是开眼。

北斗垂芒在孟珒腰间发出嗡嗡的铮鸣声,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师父他老人家说,修为到了大乘之境,才可自如驾驭垂芒,我还为时尚早。”孟珒道。

成九川:“你师父是要你刻苦修炼,不可怠惰。”

他心道:姓霜的这是给孩子画了多大的一个饼啊。

凡人皆揣摩臆想一入玄门修仙,定然是今年结金丹,明年破元婴,一日千里,几年光景即可灵力如煦日春阳,脱出凡胎,渡劫飞升。

即便不能飞升,也是白衣飘飘,腰间佩剑见影不见形,所到之处妖魔皆是恐惧屏息,屁滚尿流避之不及。

否,这些,全是假的。

一入玄门深似海,等着你的,先是数十年的光阴苦修,天资好的若能到了金丹境,早结丹元,就能保持着年少时的容貌,再修几十年的,到了元婴之境,才能神识大开,寿元增多,再往上,小乘境,大乘境,如果再突不破,那就等着天劫一到,自行陨灭吧。

对于绝大多数玄门世家弟子来说,几百年后在天劫中陨落很正常,至今没有听说谁渡劫成功,飞升成仙的。

“以后还望小师叔指点。”孟珒虚心道。

成九川笑笑:“孟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废人。”

连灵根都没有的废人。

孟珒眼眸望向别处,没说话。

“走吧。”成九川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快午夜了。”

“嗯。”孟珒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夜深更静,纱窗外虫鸣啾啾。

成九川刚要睡下,倏然窗外一道白光闪过,眨眼间消逝的悄然无痕。

他起身赤脚走到墙边,耳廓伏上去,聆听。

先前在外面,他是故意对北斗垂芒意念一动,想拿过来探一探它身上有没有沾染别的气息。

十五年前,孟珒被带到明月谷时,阮归真曾私下里跟他说过一句:“孟珒这孩子灵根罕见,可我总觉得他骨子里藏着某种似妖非魔的气息。”

成九川没当回事:“姓霜的看上的徒弟,你操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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