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只爪爪

一百多年前a国,教团总部

长长长长,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木制回廊。byae

仿佛是在某个人梦境里延伸的东西又仿佛是某个人故乡的倒影。

沈凌身上的衣服很繁琐她皱着眉想去踢打沉重的下摆,却遭到前方领队的大人狠狠的瞪视。

嘁。

等本喵成为了祭司,就命令你不准这么瞪本喵!

沈凌吐吐舌头冲他挥挥自己的爪子。

守在队列旁的亚麻长袍男人挥起戒尺,“啪”地打在她的手背上。

小孩肉肉的手背瞬间泛起了一层红,一点点大的小女孩吸吸鼻子,薄荷色眼睛瞬间湿润了。

“端肃。”

男人警告过一句后,还准备再用戒尺打几下

这孩子是今年突然被高层塞进来的祭司候选天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

没有经过培养与训练的娇气小姑娘怎么可能成为他们这届尊贵无比的祭司?

但那孩子没哭。

眼睛湿漉漉的,神色倒是很嚣张扭着眉毛瞪了他一眼,下一刻,再次举起肉手迎面抓上了他的戒尺。

一只连他手掌二分之一大小都没到的小手。

但她的指甲不是同龄小孩修剪好的圆润模样又尖又利长长的末端闪着锋锐的寒光。

“啪嚓。”

他手中的戒尺只是稍微震了震便瞬间碎成了木屑。

“你……”

“端肃。”

男人惊慌地扭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亚麻长袍的女人款步而来。

女人年轻而美貌,但可能是因为总是紧皱双眉,她光洁的额头已经添上了浅浅的抬头纹。

监事会主席男人的顶头上司停在男人面前冷声重复了一遍:“端肃。”

“对待祭司候选的态度应该如何,我是怎么教你的?”

他不甘而羞愧地低下头。

“理应等同祭司。”

“是的,理应等同祭司。”

黎敬雪冰冷地瞥了他一眼:“下去领罚,今天由我监管。”

“抱歉,大人……”

“下去。”

处理完不知分寸的属下后,她回过头,对着眼前外形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深深鞠躬。

“我为我属下的失职向您谢罪。请您谅解。”

沈凌懵懂地点点头。

她的手背其实也不是很痛,被戒尺拍拍比抽血时的疼痛好多了,而她可是从有意识开始就天天抽血呢虽然她从有意识的时间到现在也才三年多刚才抓碎戒尺,只不过想向那个低等生物炫耀炫耀自己的力量而已。

“您是上层直接列为祭司候选的人物。”

黎敬雪依旧恭敬低着头,“我收到命令,让您直接成为下一个参加试炼的候选者,不再需要在此等候。请跟我来。”

沈凌似懂非懂:“哦……”

她话音未落,队列里便响起窃窃私语。

黎敬雪听见了难以置信、羡慕、嫉妒与憎恨。

这是其余所有踏踏实实被教徒们推选、甄别、过五关闯六将,如今终于踏入这里的祭司候选者们的议论。

而自己面前这个漂亮得惊人的小女孩,只是茫然地眨眨薄荷色的大眼睛。

但黎敬雪垂下眼睛,再未开口。

自己只是遵守规则,前来完成命令而已。

沈凌,一个来源未知,种族未知,被高层秘密培养成形的东西……据说是指甲可以撕裂一切、牙齿可以咬穿一切、浑身上下都拥有天赐攻击力的强大兵器……做祭司的确再合适不过,但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承认任何人。

哪个东西去做祭司,都无所谓。

有多愚蠢,能活多久,也与我无关。

“请跟我来。”

“哦……”

沈凌跟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身后,穿过了好几个四角廊亭,从淡紫色的灯笼下绕来绕去,直到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浅棕色的木头。

今天,是沈凌第一次在外界用人类的姿态长时间走路。

她的步伐实在不是很熟练。

小女孩的左脚时不时被繁复的下摆拌一下,右脚时不时踩到拖在地上的宽袖,头发上的挂饰随着端不平的肩膀不停打着耳朵与脸颊,视线也不断地被遮挡烦得她简直想一把挠掉那些破玩意儿。

前方的黎敬雪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而沈凌也没有主动要求帮助的意识。

她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直到脚下一个趔趄,狠狠栽倒在地。

“嘶……”

黎敬雪顿住脚步,垂着眼睛,停在原地等待。

沈凌揭开裙摆看看,发现膝盖破皮了,还有一点点血迹。

……哼,幼嫩而低等的人类身体。

小女孩揉着膝盖,依旧没哭。

尽管她的外表年龄还处在幼儿园大班的状态,但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哭鼻子。

恰恰相反,她似乎还有点生气,把脸鼓了起来这是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点丢脸,因为伟大而帅气的自己是不应该出丑的。

为了遮掩帅气伟大的自己丢脸的瞬间,她装腔作势打量了一下自己摔倒的地方。

……一直注意着脚下和头发,竟然没发现回廊的地板全变成了木头?

而本喵正趴在一个小陡坡上,坡外……全是水?呸,呸,应该是湖?潭?那些人是怎么教自己来着的?

……烦死了,反正就是莫名其妙走到水上,走到这个小陡坡上自己才会摔倒

迁怒的小孩不禁挥起爪爪抗议:“这里为什么会有小陡坡?”

嗯,个性有点蠢,但总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好。

黎敬雪恭敬解释:“这是木桥。”

“好好的造桥干嘛?”

“因为他喜欢水。”

“谁?”

“……”

沈凌发现,对面的陌生女人看了她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抬起眼看自己,眼神奇奇怪怪,沈凌潜意识不喜欢。

“……不。没有谁。不过是我一时失言。”

黎敬雪重新敛眉,“您可以继续去参加试炼了吗?”

“哼,当然,不就是摔了一下嘛!”

剩下的路程,沈凌走得比刚才更慢。

一方面是因为膝盖上的伤让她一瘸一拐虽然本喵不觉得痛啦,但第一次用人类的姿态受伤不太适应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越过了越来越多的木桥。

这些木桥的造型都很朴素,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小桥而已,木头上一点花纹都没有。

但它们串联着长长长长的回廊,停在寂静的水面上水的倒影与光的反射让沈凌越来越晕,她感觉自己走在一座迷宫里,明明起初只是一条长廊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终于,黎敬雪停下脚步。

“就是这儿。试炼地点,进去吧。”

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廊亭,廊亭那边依旧是望不见尽头的回廊,波光粼粼的水面与阳光交相辉映。

沈凌摆正了自己头发上乱七八糟的坠饰大概摆正了吧,不管啦,望着后面空荡荡的场景,还未问出口,就见廊亭口突然浮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凭空浮现的,仿佛被什么东西从水里抛了出来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刚一接触地面就颤抖地瘫倒。

他穿着和沈凌相仿的繁复服装,明显是和她一样的祭司候选。

“我……我……不……”

他抖抖手指,接着,全身上下大片大片渗出血来。

眼睛、鼻腔、嘴巴、耳朵、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他就像只被逐渐攥紧的葡萄,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嘭。”

黎敬雪没什么反应,她拍拍手,很快就有几个穿着亚麻长袍的人迎上去,往地上的那玩意儿铺了一层沙子,然后撒上某种除味的粉末,快速做好了清洁。

沈凌也没什么反应,低等生物的鲜血或死亡都是和虫子一样低微的东西,她出生起就这么被教导。

沈凌只是探寻地又往空荡荡的廊亭那头瞅了一眼。

“那就是试炼?本喵要进去和怪物搏斗吗?”

黎敬雪低声说:“他不是怪物。”

“什么?”

“……没什么。请进。”

你们这些祭司,就算全都死在这里,也无法补偿他千分之一。

黎敬雪退开一步,颔首示意。

“是的。试炼内容是成功杀死里面的东西,获得他的认可……如果您成功,就将成为本届的祭司。”

什么嘛,这么简单。

沈凌拽拽自己拖在地上的宽袖,挺起胸膛就往里走:“杀死怪物,获得胜利,这么简单?哼,本喵的爪子可以撕裂一切……”

廊亭前的空气像水面那样晃了晃,成功吞没了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

外貌年龄才五六岁,真实的出生年龄也不会超过七岁吧,成为祭司肯定不是因为个人的贪欲。

……那又如何。

被杀死,杀死他,都无所谓。

黎敬雪冷漠地收回视线,重新拍拍手。

清洁完毕的属下们退开,而端着几桶崭新沙子的属下们重新安静等在一旁。

进入廊亭的时候,沈凌的眼前有一瞬间出现了云雾般的东西但云雾很快就散去,她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成了空荡荡的回廊。

沈凌没有回头看。

她知道自己进入了某种结界般的地方,也知道自己大概已经不存在于“现实”,就算回头也看不到廊亭那头的景象。

毕竟她出生起就要成为祭司的,关于祭司试炼能知道的信息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好啦,怪物,怪物,怪物,找到怪物……”

沈凌嘴里嘀嘀咕咕着向前走,有点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她只擅长撕裂东西,可不擅长寻找东西啊。

啊,有什么怪物不能直接扑上来吗,让本喵撕碎多简单?

走着走着,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周围静的可怕,木桥外的水潭一丝皱纹都没有。

快快地走变成了迅疾地跑,周围的安静让沈凌本能感到了窒息不同于杀气或危险,这份窒息让她的心奇奇怪怪纠起来,而沈凌很确信自己绝不喜欢暗藏在这份安静下的情绪。

那是种沉郁的情感……对才来到世上三年的孩子而言非常遥远。

“怪物,怪物,怪物,喂,出来,出来,给本喵出来嘶!”

又摔倒了。

是在跑下某个小木桥时再次踩空,直接滚了下来。

沈凌的反应力很优秀,这次着地时好歹用肉肉的小手护住了头部,并且灵敏地调转身子,本能保持四脚着地不,人类形态应当是两脚两手但累赘的衣服让她的脚脚没有踩到地上,而是踩住了裙摆,直接打滑,一个趔趄。

另一只完好的膝盖也磕在了地上。

……痛无所谓,但丢脸了!

讨厌的,讨厌的……低等人类身体!

才学会走路的小女孩揉揉眼睛,泄愤般撕开了一层又一层裹着的袍服,谁爱穿谁穿,什么破礼仪,她才不要

“本喵讨厌这个破衣服!破衣服!破衣服!”

“你应该慢慢走。”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听上去和水面一样平静:“穿这种衣服不能奔跑。”

沈凌猛地看过去,发现桥下跪坐着一个男孩。

男孩的年纪似乎和她差不多,但藤紫色的眼睛幽深而静寂,长长的袍角像候鸟的翅膀那样在他身后平整铺开,让沈凌想起古老的湖。

她不由得注意到他的衣服比自己还要长,还要繁重。

他平静地跪坐在回廊的边缘,隐在木桥与房檐的阴影下。

两条羽翼般的宽袖对称交叠在膝间,长长拖拽的袖尾只有末端的小三角垂到了能被阳光照耀的地方

袖尾三角形的那一小块从木地板上垂落,悬在廊下的水潭之上,那里用丝带系坠的白色小铃铛在光的反射与水的倒映下闪闪发光。

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只三角形,同样是对称而规整的两颗小铃铛。

铃铛的末梢点在水面上,却并未泛起任何涟漪。

“……讨厌。”

沈凌看着这一幕,脱口而出,“你是那种礼仪课会被老师点名夸奖的家伙,然后本喵只能一边罚站一边看你在讲台上示范怎么把这破玩意儿穿好。”

她的礼仪课才上了几个月,内容只有“如何穿着祭司候选服端庄活动”,但沈凌总是学不会。

……学不会就罚站,罚站完还学不会就扣除营养剂,让沈凌饿着反省。

但她真的一点都学不会啊,哪怕是饿得没力气也要抖抖脚挥挥手自己跟自己玩。

男孩讶异地看看她,沈凌的目光从他的衣服落到了他的脸上。

有一滴泪痣点在他的眼角,在小孩未长开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

沈凌盯了一会儿,只好不甘不愿地补充:“……但是你好美,本喵不会讨厌你啦。”

“嗯,如果本喵能够成功当选祭司,你来做本喵的执事吧。这可是钦点哦。”

“噗嗤。”

水面上的小铃铛晃了晃,眼尾有泪痣的漂亮男孩子用袖子遮了遮嘴。

他做这个动作时特别文雅,但和沈凌的礼仪课老师截然不同里面没有刻意的示弱或柔媚,干净又稳重。

她的眼睛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但嘴上还不服气:“你笑什么?你在笑本喵刚才摔跤难看吗?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对方不解地反问,“我……刚才笑了吗?”

“你笑了呀?”

沈凌很奇怪,她觉得这个问题是废话,她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你笑出声了,你还冲本喵弯眼睛!……哎,你别弯眼睛了,本喵已经钦点你当执事啦!伟大的人物从来言出必行!”

男孩又弯弯眼睛,用袖子遮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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