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她自夸。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她现在只是兵部小小的职方郎,顶头上司是对她心存庇护的付怀信,淮南王纵然想要对她下手,也得找到理由和机会。
方素衣从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眸光一闪,突然说了句,“我曾经听昭华郡主说过,要让淮南王暗中搜集什么证据,想要对付你……”
楚靖仪听到这话,倏地扭头看向她,眼神里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不知为何,方素衣突然不敢对上这样的目光,只是低着头道:“不过,这些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楚小兄弟为人正直磊落,又岂会有什么把柄?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和付尚书照拂着,自身又能力不凡,定然不会中了那些人的圈套的……”
这话看似宽慰,却真正入了楚玉宸的心。
他静静地思索片刻,开口就是告辞。
楚靖仪只能把人送到门口。顺便说道:“殿下,素衣姐也是关心则乱,才把事情说得严重了一些。您不必放在心上的。”
“如果本宫也关心则乱了呢?”楚玉宸却挑眉问道。
楚靖仪狠狠地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突然无比心慌,“殿下可千万别冲动……”
岂料,楚玉宸却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靖别慌。难道在你眼里,本宫是那种鲁莽冲动的人?”
楚靖仪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目送他远去。
之后,她又回了客房,径自坐在床边的矮几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方素衣。
方素衣脸色有些不自然,别过头,问她,“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楚靖仪斟酌良久,才道:“素衣姐,不管你与昭华郡主是什么关系,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才对太子殿下说出那样的话,我只希望你明白一点:没有人能拿太子殿下的安危做试探。这一点,你可明白?”
方素衣脸色惨白惨白的,却反问道:“楚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刚才也只是关心你,害怕你被昭华郡主等人设计,又岂能与太子殿下的安危扯上关系呢?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最好如此。”
楚靖仪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头顶是漫天星河。她心事重重地走在府内小径上,心头却不见一丝轻松。
她隐约察觉出方素衣的异常之处,但一时无法追溯这种异常的源头。如今只希望,楚玉宸没有把方素衣的话听进去,否则真要去找淮南王等人的麻烦,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
可惜,她在府里惴惴不安地祈祷着,那头楚玉宸已经策马到了淮南王府。
自从唐兆臣娶了静嘉长公主后,两人就一起住在了淮南王府里。空出来的长公主府,也就慢慢淡出了楚京权贵的视野。
楚玉宸此番到访。把府上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此,他却恍若未觉,径自去了会客的大厅。
唐兆臣与静嘉长公主匆忙赶来,先是彼此客气地见了礼,唐兆臣才疑惑道:“太子殿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深夜叨扰,实乃无奈。”楚玉宸客气而疏离地道,“不过,本宫不久前曾经听到一则传言,心中起了些许疑惑。又恰好路过王府,便来找姑母和淮南王分享一番。”
见他如此慎重,唐兆臣二人对视了一眼,便问:“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楚玉宸道:“今日,本宫在城门处抚恤伤兵,却看了一出好戏。一名精神失常的刺客被楚京某个府上的家丁追杀,差点身首异处……”
说到这里,静嘉长公主脸色一变,也没等他问话,直道:“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家丁,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跑到你的面前撒野?”
楚玉宸扫了她一眼,却笑了,“姑母,这倒是次要的。后来,本宫审问这名刺客,不仅发现此人精神正常,还无意中透露出那个府上的秘辛。也就是那时候,本宫才知道,原来在父皇和母后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存在污蔑甚至是残害朝廷命官的龌龊事情!”
“竟然有这种事?”唐兆臣满脸震惊,“殿下,此事理应严惩啊!若是被别有用心之心模仿,那满朝文武岂不危矣?”
静嘉长公主有些神色恍惚,强撑着笑脸,附和着唐兆臣的话。
楚玉宸见状,却摆摆手,说道:“其实也没有淮南王想得那么严重。本宫猜测,这府上的人家也是初犯,并非有意为之,便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殿下宅心仁厚,实乃西楚之幸,百姓之福。”
“但是,有一不可有二,想必这府上的人家也懂得这个道理吧?”
楚玉宸背着手,身子微微前倾,眸底是深不见底的幽黑。
唐兆臣心神一凛,道:“殿下手下留情,那府上的人家定会铭记此恩的。”
“那就好。”
楚玉宸得到他的回复,也不再逗留。便起身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唐兆臣脸上谦卑的笑容立即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冷和狰狞。
静嘉长公主站在他身旁,咬牙切齿道:“咱们这太子殿下,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横竖也就这一时。且忍忍罢了。”唐兆臣不甚在意道。
却不想,静嘉长公主猛地盯着他,神色里三分震惊三分惶恐,还有一丝解脱的快意。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王爷,你的意思是,要动手了?”
唐兆臣却道:“撒了这么多年的网,也是时候收回来了。不然,随便一个被抱到皇后宫中养着的庶出小子,都敢跑到咱们头上撒野了。”
他说的“庶出小子”,便是楚玉宸了。
关于楚玉宸的身世,除了皇亲国戚和一些朝廷老臣,基本没人记得起来。
当年,永庆帝与某个妃子春风一度后,便生下了楚玉宸。作为皇室里第一个男孩子,楚玉宸自出生起就被陈皇后抱到宫中养着,反倒是他的生母不为世人所知。
陈皇后把楚玉宸视如己出。更是悉心教导,以至于没人再提起他的身世。
后来,陈皇后生下三皇子,众人都以为,她会把放在楚玉宸身上的精力分散出来,匀一些到三皇子的身上。谁想到,三皇子早早夭折,楚玉宸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这些年,陈皇后真正把楚玉宸当成亲生儿子来教导,这一段过往也没有人再提起。
但不提起,不代表着忘记,更不是臣服。
一旦遇到合适的契机,这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总会被有心之人翻出来。
譬如,今晚这事儿。
唐兆臣想起这一茬,心气儿越发不顺,道:“这些日子,你让昭华暂时安分些,不要去招惹那两个人。等熬过了这阵子,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好。都听你的。”
……
当晚,子夜时分,月色皎洁。
城外十几里帐篷所在的地方,一人一骑,如离弦的箭般冲向城门。
城门紧接着大开,那人穿过长街,又投入皇城沉沉深暗之中。
深宫之中,有人被惊醒,已经在深堂重帘后,等候。
良久,身披凤袍的陈皇后走出中庭,仰头望着耿耿星河,对身旁的太监吩咐道:“传楚靖仪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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