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辛夷骑着破破烂烂的自行车离开邱鹏程“咣当咣当”的撞瓷盆,吸引来不少人。

哪儿都不缺看热闹的人又有姐弟俩在井台边一席话打底。刘芸家门口,很快聚起一大波人来。

井台边洗衣服的人把盆一丢手胡乱擦了下匆匆赶了过来。

老的少的抱孩子的,挤在一起闹哄哄一群。

邱鹏程推开门,扯着嗓子重复:“刘芸琴母女造孽,邱万盛偏心不管儿女。”

刘芸琴一向好面子被他当众骂,脸红的像打翻红墨水,一脸难堪的解释:“不是这样的,邱哥家孩子闹别扭大家散了吧。”

她迫切希望围观的人离开,不要把她的脸面扔到地上反复踩。

邱万盛快气疯了,怒骂邱鹏程:“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把手里盆放下,不要恶意败坏你刘姨和娇娇姐的名声。”

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怕坏了自己形象,一定拿皮带抽的儿子服服帖帖。

邱万盛自诩讲道理的慈父,从不打骂儿女现在被气的连杀了儿子的心都快有了。

“你还认我是儿子,就别那么偏心!”

邱鹏程眼睛微红,嗓门儿震天响:“凭什么你的工资,我妈还有我们姐弟俩一分钱见不到。刘芸琴母女各种新衣服换着穿,我们就要穿破烂衣服。”

他抬起袖子,像大家展示腋下的破洞:“大家看,我身上的褂子都破成这样了,我亲爸连三块钱一件的褂子都不愿给我买。转头花了十几块钱,给刘芸琴买丝巾。”

邱万盛不明白一件事,他越是拿亲爸的身份压邱鹏程,就越让他悲愤和难受。

像顾辛夷对他没半点期望,他说什么都当放屁。但邱鹏程不一样,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父爱的。

多年的洗脑,让邱鹏程以为父亲是爱自己的,只是太重视报恩,这才苛待了家人。

当姐姐犀利指出,父亲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邱鹏程像被人生生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救命之恩大于天,一半是难道他们娘儿仨就不配活吗。

“这丝巾不是县城供销社卖的吗?一条十三块,我嫌贵没舍得让丈夫给我买。”

“啧,当爸爸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舍得给儿子买,给外人买十几块一条的丝巾。”

众人讽刺的目光,让刘芸琴如针芒在背,她下意识的拿手挡住漂亮的印花丝巾,脖子像是被绳子勒住,喘不过气来:“丝巾是我自己买的,我自己出的钱。”

刘芸琴声音软弱无力,带着一丝恳求。

邱鹏程用力撞了搪瓷盆,拿肩膀撞开门,指着大狼狗的食盆给大家看:“我和妈妈还有姐姐,一年吃不上一块肉,瘦成皮包骨头。你们看,我亲爸给刘芸琴母女买的肉和骨头,被她们拿来喂狗。”

大狼狗护食的很,进了它盆的东西,谁都别想碰。

邻居们挤到院子里,皮毛油光水滑的大狼狗,龇着牙冲他们狂叫。

“天啊,拿卤肉喂狗,这种事儿也就解放前的地主会这么做。”

“刘芸琴还工人遗孀呢,你们看她跟女儿的打扮,跟资产阶级家小姐一样。”

“狗食盆里还有肉骨头,这狗吃的比人还好,真是造孽。”

八十年代末,大家讨论起事情来,难免带上一些阶级特色。

虽然随着经济发展,笑贫不笑娼的说法渐渐抬头。但在小县城里,大家还是很看不起,故意浪费粮食甚至肉类的人。

袁娇娇经不住众人指点,将客厅门一甩,躲进了卧室里。

她没礼貌的举动,让围观的人,愈发觉得母女俩小资产阶级作风浓厚了。

这年代大家都穷,物资匮乏,很多人家一个月也就吃一次肉,刘芸琴母女的行为,可不就犯了众怒。

邱鹏程听到大家议论,用力吸了吸鼻子:“我爸隔三差五就要割猪肉送到刘芸琴这里,我们在农村,连肉沫子都吃不到。刘芸琴,你说丝巾是你自己花钱买的。租房子的钱呢?你敢拍着胸脯说,你身上的连衣裙,家里的电视机、洗衣机,不是我爸花钱置办的?”

他一句跟一句,说的刘芸琴无地自容。

也是巧,有孩子满院子蹿,从房子背后拿出一条男人穿的大裤衩,顶在头上晃:“我找到了一跳裤衩子,像不像裙子?”

孩子天真无邪的举动,让现场气氛冻凝。

天蓝色带条纹的大裤衩迎风招展,别说围观的人,就是邱鹏程自己也惊了。

独居女人的家里,出现男人的贴身衣物,难道两人真的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搞破鞋?

王奶奶快步走到孙子前,一把夺过孙子手里的大裤衩,摔到刘芸琴怀里:“拿好你的东西,真不害臊,一个女人家替别人丈夫洗裤衩。”

刘芸琴身材娇小,又是个寡妇,要是敢说这裤衩是她的,瞎子都不会信。

她像是被烫到手一样,急忙将裤衩扔地上。

不知谁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有的女人就是命好,擦擦雪花膏,抹抹红嘴唇,就能把别人的丈夫骗的滴溜转。”

女的多是替冯小草不值,看戏的男人冲邱万盛起哄:“邱老哥,你在外面整花头可以,但别不管老婆孩子啊。惹恼了儿子,将来谁给你养老。”

大家的调侃,让邱万盛愤怒恼怒,他挥动胳膊,铁青着脸赶人:“你们别胡说八道,裤衩是我自己借用刘家洗衣机洗的。芸琴心善,借地方给我晾衣服。我探望刘芸琴母女是为了报恩,你们不要听兔崽子胡说八道。”

“报恩?你害死了袁同志,还惦记人家老婆,不怕半夜被冤魂找上门。”

“说的对,世上哪儿报恩,恨不得自己一家四口人饿死的。我看啊,邱万盛根本不是为了报恩,心里惦记人家漂亮小寡妇才是真。”

刘芸琴脸皮薄,被大家这么一说,捂着脸呜呜哭,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太欺负人了,一群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哭着,转身跑进屋里。

她一番话说的大家犯恶心,有人扯着嗓门冲屋里喊:“到底是我们欺负人,还是有的人作风不正,老天爷在头顶看着呢!”

谷源县化肥厂门口,种了一排杨树。

顾辛夷到了地方,将自行车停到树下,朝厂里走去。

门卫大爷拿蒲扇慢悠悠的扇风,看到一个小姑娘进厂,探着头问:“找谁?”

“大爷好,我是邱万盛的女儿邱盼盼,去员工宿舍,替我爸拿东西。”

因为多年钱那件事,邱万盛在厂里属于“知名”人物。听说来人是他女儿,大爷多看了一眼。

眼前丫头又黑又瘦,跟邱万盛长得不太像,他狐疑的问:“你真是邱盼盼?”

顾辛夷拿出学生证,举到大爷面前:“您看,我在念书,这是我的学生证。”

“行啊,能考上县都是好学生,你爸宿舍在302房,进去前先敲门。”

“好的,谢谢大爷。”

临进门前,顾辛夷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大爷,我爸平时是不是很辛苦,周六日经常留在厂里加班?”

“没啊,你爸可是厂里有名的顾家,工作日能抽开空还要回家一趟。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啊,这么多年了,还一直照顾恩人遗孀和孩子。”

顾辛夷故意做出失魂落魄的样子,失神的问:“我爸没在厂里加班?那他怎么老不回家。”

她语气像问话,又像自言自语,让门卫大爷楞在那里。

顾辛夷情绪低落的朝宿舍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手背擦不存在的“眼泪”。

落在门卫大爷眼里,就是小姑娘受了委屈哭鼻子。

再看她瘦的跟芦柴棒似的,头发枯黄没光泽,宽大的鹅黄色碎花裙子洗的发白,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邱万盛穿的那么光鲜,女儿穿的跟乞丐一样,葛大爷心里分外不得劲儿。

到了302宿舍门前,顾辛夷抬手敲门,声音清脆的喊:“有人吗?我是邱万盛闺女,来宿舍取东西。”

“等一下。”

门内传来粗噶的男声。

不一会儿,一个穿蓝衬衫留寸发的中年男人将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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