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李重不安的在帐篷里等待蓝晋归来。蓝晋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带。回想起蓝晋离开的时候的神色，李重后悔不跌，上次在定县山间的那场恶战，他们牺牲了三个兄弟才能脱险，若是这群疯子再次动手，而他只能傻站在这里干等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中如同油煎。于是他再不迟疑，决定出去找他。
“这么晚了李大哥怎么还往外走？”柳月提着风灯，诧异的看着往营门口去的李重。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李重还没说完，自己就先尴尬一笑，谎话说成这样，傻子也看出来了。
柳月微微一笑，看他这样着急的模样，心中一猜忍不住问道：“是蓝大哥派你出去的吧，有什么急事吗？”
李重对着柳月明亮的眼睛，再也编不出什么谎话来，“公子他心情不好，出去有一会了，我去找他。”
柳月提着风灯，心中千般思绪飘过，左江突然来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蓝晋一向坚韧内敛，到底是什么让他忍不住“心情不好”到独自躲起来。
别过李重，柳月慢慢往自己帐篷走去，望着天边孤寂的月亮，想到蓝晋一个人呆在什么地方独自神伤，心中就很不是滋味，略一思索，便拐弯去了马厩。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想，他应该知道蓝晋在哪里。
小马跑得十分慢，这是一头才一岁多的母马，柳月小心的驾驭着它慢慢往营外走去，好在他身为大夫，常在几个营地穿行，身上有出营的腰牌，门口的守卫也都认得他，没有为难什么就让他出去了。自从上次骑过马之后，柳月喜欢上了这种飞腾的感觉，他学习了骑马，这匹马还是蓝晋寻来给他练习用的，但是他还从来没有单独骑出去过，也不敢跑得太快。
循着记忆，很快小马拐到一条小路上，这条路通向长满芦苇的小溪，自从蓝晋带他去过一次之后他便记住了，那里幽静的溪水能平复心中所有的烦躁，想必蓝晋也喜欢那里。
一人一马在折腾了很久之后终于到了溪边，果然看见蓝晋的黑马在江边悠闲地吃草。柳月松了一口气，下马来拨开芦苇，蓝晋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就像是躺在水面睡着了一般。待柳月走近，蓝晋睁开眼睛。
“蓝大哥……”柳月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蓝晋的神色很平静，但是柳月能够感觉到蓝晋压抑的愤怒和戒备，像蓝晋这样的人，怜悯和安慰都是多余的。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坐在石头上，脱掉鞋袜将脚放进细软的沙子里。
柳月折了一片大叶子无聊的扇着，看着江面上的蓝晋出神。蓝晋连衣服都没脱，像是急不可耐得一头扎进了水里，柳月想，他一定很痛苦，才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月亮躲进了云里，蓝晋才从水里爬上来。
“回去吧。”蓝晋脱下衣服拎干水，随意的披在身上。柳月打了个哈欠，搽干净脚上的水，赶紧跟上去。
回营的路上，蓝晋见柳月紧张兮兮地抓着缰绳，努力地想要跟上他，样子十分笨拙，不知不觉中心暖了一点。蓝晋示意柳月将手递给他，一把将他从小马上抱过来，柳月吓了一跳，蓝晋的胳膊横在他的面前，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护栏，让他不再害怕。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柳月身上好闻的药味驱散了嗡嗡乱飞的蚊虫，温柔的夜风吹走燥热，渐渐地柳月再也忍不住困意，靠在蓝晋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第二日准时醒来，柳月有几分迷糊，陌生的环境一下子让他如临大敌，清醒过来，他才知道自己睡在了蓝晋的帐篷。蓝晋已经出去了，李重守在外面，见他醒了便要打水给他洗脸。
柳月连连摆手，连头发都没梳就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昨晚的事，越想越莫名其妙。更重要的是自己本是担心蓝晋才去找他，什么都没做不说，还睡死过去，真是想想就觉得丢脸。
柳月只顾着自己尴尬，没注意李重的表情，李重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是喜还是忧。
城外大营不比城内，荒郊野外什么也没有，石头和阿福时时刻盼望着能够回城内，毕竟他们不是士兵，若是在城内，闲下来还能去城里逛一圈。石头无比怀念城内的烧鸡，柳月曾经买过一只，回想起那香嫩的鸡肉，石头口水直流。
两人正在争论，见柳月进来，石头大叫一声拉着他说：“公子去就好了，那样去哪里都够了。”
柳月不明所以：“你们要去哪里”
“石头说想要吃烧鸡，我们的钱不够，所以想拉公子和我们一起去。”阿福摸摸头，不好意思的笑着。
“原来是拿我做筏子。”柳月好笑，这两个跟着他在这里闷了大半月，也是难为他们。“回城了我请客，烧鸡什么的放开吃吧。”
“啊啊啊，我就知道小公子最好了。”石头一蹦三尺高，仿佛看见无数好吃的将他淹没，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公子你就不想回城吗？听说可以换班呢，只要崔大夫签个调令就行了，今天那个钱大夫就回城了。”石头忍不住劝柳月回城。
“罢了，回去也一样，这天气这么热，城外比城里还要凉快一些。”
“回城了就有浴房啊，这里连洗澡都不能洗，哎，都要长虱子了。”
石头抓着头发，柳月赶紧退开一步，城外各种不便，尤其是洗漱，柳月不止一次抱怨此事。石头见柳月不回答，还要再说什么，阿福拉了他一把：“你长虱子了，我们去溪里洗洗吧。”拉着他就跑了，边跑边压低声音告诫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崔大夫，小公子不喜欢和他说话的。”
柳月摇头叹息，他不回城的原因还真的不是因为崔大夫，回城一事就这么按下不提。
由于左江走得匆忙，军中的事情并没有安排好，柳月本想乘机提出离开，奈何一直找不到时机开口。正胡思乱想着，李重来了，蓝晋请他过去一同吃晚饭。
蓝晋特意让伙房烧了几个菜，都是柳月爱吃的。柳月对食材不是很挑剔，但若是口味不好，做得不干净，他宁可饿肚子。蓝晋深知柳月的脾性，在军营里时常让人送些好的给他。柳月一进来就闻到香味，桌上照例三菜一汤，烧鱼块、炖羊肉、盐煮豆子和酸笋鸡丝汤。柳月闻着香喷喷的饭菜胃口大开，不知是时常走动的原因还是气候的原因，最近他觉得胃口大好，时常觉得饿得慌。
两人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一顿饭吃的身上热出一身的汗来，不约而同，两人想到了那条长满芦苇的小溪。
“一起去游泳？”蓝晋试探的问了一句，柳月笑了一下，“嗯，我先回去拿些东西。”说完便匆匆跑了。
蓝晋牵着马等在外面，柳月提着一个包袱过来，想起上次两人穿着湿衣服回去，心道柳月还真是细心。
两人骑着马慢慢往溪边走，一路只当是步行。蓝晋时不时指点柳月一些骑马的技巧，纠正他的姿势。柳月的骑术本就是他教的，虽然学的慢，但也初见成效，这段时间来看，竟是一日胜过一日了。
慢悠悠到了溪边，蓝晋脱掉衣服噗通一声就跳到了水里，游鱼一般在水中翻腾。柳月羡慕不已，自己乖乖的站在浅水里，今天他特意带了澡巾和澡豆过来，躲在石头后面仔仔细细的从头洗到脚。蓝晋游了一圈回来，隐隐闻见一股清香传来，见柳月躲在石头后面，一截白生生的脖子在夜色里格外显眼，蓝晋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看见的那树梅花，雪白剔透的花瓣缀在枝头，中间衬着一点嫩黄，虽然不够艳丽，却是那荒凉里唯一的颜色。
柳月探出头来，见蓝晋望着这边，也没在意，问道：“我带了澡豆了，大哥可要用？”
“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可是什么都没带。”蓝晋游过去，柳月将装着澡豆的盒子递给他。这澡豆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香味似是檀香，又多了几分草木的清香，似是梅香，却又没有梅香那么浓烈，蓝晋见识过不少香料，却叫不出这种香味的名字。
“这是我自己做的，大哥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一些给你。”柳月今天特别开心，拿着一把小葫芦瓢冲洗头发，他的头发又长又直，披散在肩上将脸颊遮住一小半，看起来格外顺滑柔软。
蓝晋移开眼，一个问题涌上心间，“我一直没有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刚满十五……”柳月蹙眉，他经常让自己忘记自己的年龄，蓝晋这一提，简直戳到他的痛处。
“哦，原来已经满了十五了……”蓝晋轻笑，柳月长得瘦弱矮小，若是说只有十来岁只怕也有人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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