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们从未见主上出府过,明明性格如此不受拘束的一人,却甘心困于高墙,美其名曰是不愿被人跟踪。于梁雁,清风她们不是没有猜测过她其实是笼中困兽、无计可施。

“怎么出去还不简单?死了就出去了。”

被拎着耳朵的兔子在半空中挣扎惨叫,风戛然而止。梁雁似乎看穿了她们的猜疑,补充道:“笼子太结实,出去的方法只能用一次,多则无效。所以我一直在等,等这么个好时候。”

初秋的烈阳灼透树冠,将每一张惨白的脸照得通红。梁雁懒散地打个哈欠,回屋之前,顺手把那只兔子塞进清风怀里。

“这东西我玩腻了,你拿去厨房杀了吧。”

邀月今夕的门吱哇一声合上。兔子在怀中平稳呼吸,清风却不寒而栗。

第二日晌时,疲懒的人们正在享受着茶余饭后无为的人生,空气静谧而沉重,人心宁静又不安。

将军府西北处突然传出一声惊叫,叫声传到府中总管芳婆婆耳中,只听得仆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来报。

“听说邀月今夕里那个,没了。”

年近七旬的芳婆婆颠着小脚走在人群最前端,邀月今夕楼门大开,门里却死气郁郁。

一具女尸横在梨花桌上,看上去死有几日,脖子上一道致命刀伤已经腐败发白,满墙都是风干乌黑的血迹。

这具尸体自然是梁雁。

将军府里大都是见过世面、看惯生死的人物,没有人惊慌失措,芳婆婆一边指挥仆人们收拾尸体,一边问着清风淳风的下落。

“婆婆,那两个丫头在厢房里,已经死了。”有人走上来道:“似乎是办事不力,畏罪服毒。”

“可怜的孩子……”梁雁的尸首抬过身边,芳婆婆面露怜色,唏嘘道:“等不到将军回来处理了,天热。尽快送她到城南葬了吧。”

“婆婆,那两个丫头……”

“丢进护城河,不必向我请示了。”怜悯褪去,芳婆婆仍是和蔼严恪的将军府总管。

近夜时分,几个府内仆役沿墙下走过,从城楼下一道西南偏门出城,须臾一刻又原路返回,在城门落锁之前消失在夜色里。

府中安安静静,人们选择继续享受颓唐。

而城南乱坟岗,这夜多了一个新坟。

坟土湿润,松松散散地鼓着一座小丘。万幸将军府人念在此女子颇受异将军青睐,特意备了棺木,也万幸仆役办事不力,坟包土没有压实,坟里人爬出来时并不费力。

坟包被从内部掀开,新土飞了满天,梁雁感慨万千地坐在自己的棺木里,两指在颈间伤口上一点,一只蛊虫便脱离污血腐肉,落进土里化了尘。

她当然没有死,清风淳风也没有死——

话说黔陵有一种晃蛊,可封闭生气致人假毙,中蛊皮肉僵硬伤口腐烂,足以以假乱真。去除晃蛊,半日内恢复原样。

人没真死,伤却是真伤,活生生割的一刀,要留一辈子的疤。

子夜时分的乱坟岗愈发阴森,每走一步都踏着荧荧鬼火。淳风挽着清风,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步子。

“阿姐,我有点怕……”淳风颤声道。

清风像是没感受到她的颤抖,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坟间路险,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仍坐在棺材里的梁雁。彼时她正扯了一段碎布包扎颈间伤口,惨白月光下坐着一位红衣女子,自己勒着自己的脖子的场景,着实让人心跳紊乱。

一转眼看见身后站着人,梁雁草草给自己扎个蝴蝶结,打声招呼:“来了。”

“主上,一切安好?”

梁雁鬓边垂了几缕青丝,青丝下那道白布刺着清风的眼。世上竟真能有人受刀割还像是无所谓般嬉笑,清风始终想不通,这个人究竟是真的看淡一切,还是真的心狠。

被这样的想法纠缠着,清风低下头,再也不敢与梁雁对视,生怕自己心思被窥透。

梁雁拍掉衣上灰土,一边举着手扎马尾,一边对清风二人说道:“出了那座将军府,我这个主上你们可以不必再认了。”

淳风愣住,似是听不懂她话里的真假。

“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二次选择——离开我,从此见面不识,去做个普通人;跟随我,就是拿命犯险,但我能创造你们想要的一切。”

坟冢是人与鬼对话的门槛,从棺里站起来的,也许不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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