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早上的还有剩,我先喂他那些。”小虎牙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后,却是去妇产科找到了另外一位产科医生。

“苏医生,712病房的那位产妇可能有些产后抑郁,您要不要去看看呀?”

看得出来,小虎牙和这位苏医生很是熟悉,敲门之后并未得到对方许可就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办公桌前坐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女人,一头黑色大卷的长发编成了一条鱼骨辫束在脑后,没有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有几缕碎发在她两鬓边,见小虎牙进来,也只是很平静地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坐吧,说说看怎么回事?”苏韵放下了手里的病历,将面前那个“产科心理咨询师”的牌子往旁边挪了挪,方便和小虎牙聊天。

“那个产妇早产,宝宝身体很差一直在我们儿科那里养着,听说她刚生完宝宝第二天丈夫就出了车祸,前两天刚醒过来谁都记得偏偏忘了她,你说她惨不惨啊?”小虎牙皱着眉头,十分可惜的样子,“刚才我去找她拿奶水,一滴都没有,也不知道宝宝该怎么办。”

“宝宝刚刚好转一些,能多吃些奶水了,偏偏她没有奶水了,总不能喂奶粉吧。”小虎牙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怪许星然不争气,还是怪命运对许星然太残忍。

“是吗?”苏韵显得很平静,还有心情给小虎牙倒水,“那现在孩子吃什么?”

“早上的奶水还有剩,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吃了。”小虎牙接过水杯,猛灌两口站起了身,“不说啦苏医生,我回儿科照顾宝宝了。”

“好,慢走,别风风火火的。”苏韵浅笑点头,并不挽留。

“嗯嗯知道啦,苏医生再见。”

小虎牙出门时又将她办公室里的门关上了,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苏韵拿起刚才的病历继续翻看着,只是脑子里却总是响起刚才小虎牙的话。

她叹了口气,将病历齐齐整整地放回了原处,站起身来取下旁边衣架上的白大褂穿好,两手插兜往外走。

苏韵是这家医院里很特殊的一个医护人员,她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她也不挂门诊,甚至于在这家医院的人员档案里都找不到她的名字。但是她在这七楼的妇产科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外边也挂着自己科室的牌子。

她一个人,一间办公室,一个科室。

医院并不指望她盈利也不会给她拨什么研究资金,她更像是在这里租了个房间摆了个小摊子。

一年下来也不一定会有几个病人,她也不急不气,每天都浅浅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好像没有什么事会让她着急上火,更没有什么人能让她情绪失控。

她很快就来到了小虎牙说的712病房,这是一间独立的产妇病房,里边装饰得粉粉嫩嫩,少女心爆棚,她知道能住进这样的病房的产妇,多半都是家境殷实的人,而这样的人也更容易成为她的病人。

她推开门,房间里很是明亮,病床上坐着一个正在发呆的女人,女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头发散乱,面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病号服的前襟扣子开了三四颗,一半白皙暴露在空气里,手里还拿了个空着的奶瓶。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目标。

“您好,我是苏韵,我想,您可能想和我聊聊。”苏韵安静地关上了病房门,坐到了许星然旁边。

许星然偏过头,有些疑惑也有防备,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静待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女人继续说下去。

“放轻松,我不是坏人,我的职业是产科心理咨询师,就是专为像您这样生产之后因为外力刺激导致心理压力过大的产妇提供心理疏导工作的。”

在苏韵成为咨询师的这些年里,她遇到过很多像许星然这样的病人,她们敏感脆弱又防备心极强,但是一旦取得她们的信任就会发现,她们是极其需要有个人走进她们心里和她们痛快地聊个天的。

“是您的宝宝的责任护士找到我,说我可能对您有所帮助。”

“谢谢,我不需要。”许星然弄明白了苏韵的来意,却并不打算让她留下,她知道自己的心结在哪里,也知道这个心结怎么解开。

除非韩铮恢复记忆,重新记起和她的过往记起她的身份,否则这份心结根本不可能解开。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苏韵并不气馁,“就算您有时间去解开心结,您的宝宝却未必。他还那么小,身体素质也很差,还在需要母乳喂养的时期,可是您现在……”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向了许星然手里的奶瓶,意思不言而喻。

被戳到了软肋的许星然险些崩溃大哭,她知道自己这样对宝宝不好,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能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不想和我聊一下吗?”苏韵轻叹一口气,表现出一丝遗憾。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许星然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而是忽然哭了起来。

苏韵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她没有说话,而是面带遗憾,将许星然揽进自己的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哭吧,大声哭出来,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心,都哭出来。”

许星然在苏韵的怀里大哭了一场,眼睛哭成了桃子,红彤彤的,还有些看不清。

苏韵没有再和她说别的事情,而是和她说起了笑话,都是网络上随处可见的小段子,但对许星然来说却意外有效。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等许星然已经彻底情绪稳定之后,苏韵提出了告辞,“不产奶这件事你不要急,先和家里人说一下,煲些有助于下奶的汤水,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愉悦,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也可以搜到我的微信,我随时可以陪你聊聊天。”

“苏医生,谢谢你。”这句道谢,许星然是发自内心的由衷感谢,她甚至不敢想,如果苏韵没有来或者被她刚开始时的尖锐赶走,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在她发呆的那段时间里,她想到了许多,韩铮如今的冷漠,孩子的柔弱身体,还有其他的种种。

因为苏韵的到来,因为苏韵强势地聊天打开话题,更是直接戳她的软肋,才让她有机会纾解开。

“别客气,休息一下吧。”苏韵扶她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离开,关门时还不忘和她挥手道别。

她离开没多久,许星然就又重新坐了起来,奶瓶已经被放到了远一些的桌子上,尽管苏韵已经把奶瓶用花瓶挡了起来,但她知道,那个空着的奶瓶就在那儿。

她摊开双手捂住脸,半天没有哭出一滴眼泪,只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施巧芝接到许星然的电话心里并无意外,她甚至在听到许星然说自己不产奶时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文火慢熬的鲫鱼汤。

“我知道了,别担心,一会就给你送过去。”施巧芝又安慰了许星然一会,这才挂了电话,惆怅无比地看着投来询问目光的阿姨。

“星然不产奶了。”

“唉,夫人受苦了。”阿姨也没有多少意外,短暂的怔愣之后,就是叹息,“鲫鱼汤差不多了,我去盛出来。”

奶白色的鲫鱼汤,清清淡淡的,除了一点点几乎吃不出来的咸味,就只剩下鲫鱼本身的鲜甜,许星然小口小口地喝着,拼命压制住自己想要吐个痛快的心。

“你先休息,我去楼下看看阿铮。”等许星然全部喝完了汤,施巧芝简单收拾了一下交到了阿姨手里。

许星然并没有拦,乖巧地点头,目送她离开,在她出门后,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彻底坍塌。

门外的施巧芝同样表情忧郁,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阿姨,最后化成一声长叹。阿姨却是懂她的,也跟她一样,长叹一声。

俩人坐着电梯下到三楼,找到韩铮的病房,推门进去,他正在看文件,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大嫂,阿姨,你们来了。”他笑着打完招呼,在目光触及到阿姨手里提着的保温杯后,脸色淡了下来。

“你们去看她了。”语气平静地好像那个“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去了,她担心你,又不敢来看你。”施巧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冷着脸,“因为你的事,她现在瘦得不像样子,也不产奶了,孩子还小,正是需要母乳喂养的时候。”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韩铮就是想再装无辜装不懂也装不下去了,他有些烦躁地合上了文件,眉头紧蹙“大嫂,我真的对她没有任何感觉,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

“好,你的记忆里没有星然,那我问你,你的记忆里有傅彤儿吗?”施巧芝也被他这个样子搞出了火气,她本就是看着韩铮长大的,看他有种看儿子的感觉,现在见他如此,真的是恨其不争怒其不幸。

“好端端的您又提彤儿干什么?她都去了这么多年了。”韩铮脸色更差,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他的大嫂,会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对他如此。

“去了这么多年了?”施巧芝又被气了个半死,“那你倒是告诉我监狱里那个是谁?”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说这些,我今天过来,就是让你跟我去七楼看星然的。”她根本不想再听韩铮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反正她也算看明白了,凡是跟星然有关系的事,他通通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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