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拿出碘酒,蹲在他们身旁,吹嘘着手上的棉签,朝她脸颊被烫红的印迹擦去,老母亲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疼哦,疼哦。”猫儿隐隐握着拳头,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宰了赵文革。
他俩齐心协力地将老母亲安放在床,猫儿心平气和地冲他说:“爸,以后不要再给了,我娘的存折全被他拿走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们就是太惯了他,不然……………..”
“够了!”老父亲面色严肃的一声吼,“家里还是要有个男人好。鸾鸾,你回来就好,我给你安排了那个床…………..”他指着那张小床,上面同样掉满了炸弹包,包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她买的所有物品,原封不动的保存着。
深夜,木框窗户透露着丝丝月光。老母亲又在大喊大叫的梦呓,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快一年了终于回家了,心里有种踏实,想着眼皮沉重的耷拉下来。“妈妈,这个我也想要………….”
小猫儿指着桌上的五花肉,老母亲夹了一块大的放进了弟弟碗里,又夹了一块小的放在她碗中:“作业做完后,等下一起摘菜。”“弟弟为什么不去?”小猫儿咀嚼着五花肉,满嘴嘟囔着问,小脸上写满好奇。老父亲拍了拍桌子,小眼睛瞅着她:“哪里这么多废话,你妹妹也要做。”
不公平,不公平,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在说,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陡然,天空塌了下来,有人在她耳朵旁死命的喊:“鸾鸾,快起来,老伴她…………好像没了………..”
猫儿惊醒,猛地睁眼就见到老父亲惊慌失措的脸,写满了无助与恐慌。她打开灯,走到母亲床边,她安详的躺在床上,眉眼间微微紧蹙,她咬紧牙关慢慢伸手,气若游丝的人气儿已经没了!
一个小时后,赵家村里响起了急救车的声音,充满哀嚎而愤怒,一路疾驰而去。抢救室的大门打开,医生解开口罩,直言不讳:“已经去世了,十分钟前。”猫儿空洞的眼神望着他,喃喃自语:“可她还高兴的跟我们讲话………….”
“回光返照,每个人都有预感,放宽心吧,姑娘。”医生走后,猫儿和老父亲像抽干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颓废的跌坐在椅子上。
“喂,赵!文!革!还在睡吗?老母亲已经睡没了。”猫儿咬牙切齿对着电话那头,冷漠如幽灵。电话那头,还躺在火车站旅馆床上的赵文革迷迷糊糊的说,口齿不清的乱发脾气:“赵——鸾——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想——”
“她走了,你再也捞不到油水了。”猫儿一字一顿地说,打完二妹的电话后,她瘫软的陷在小床上,外面响着死亡之声,敲鼓之声,轰轰烈烈,凌晨四点赵家村里灯火通明。她是赵家的老大,原名叫赵鸾,比她小的有两个,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弟弟,弟弟老幺最受家里疼爱,农村都是重男轻女的,即便只隔着几条大街的县城也是一样。一年前,赵文革结婚伸手搜刮了家里的所有积蓄,父母主动贡献得毫无怨言,而她和妹妹只能自食其力的活着,无依无靠,大婚现场和老父亲吵了一架后便离家出走,从此以后再无音讯。
她仍然记得那天夜晚,大雨磅礴的凌霄乐园售票口,她一个人蹲坐在那儿瑟瑟发抖,眼巴巴的望着游乐场心里无限的渴望,她从来没玩过。大雨里,有三个醉醺醺的男人走了出来,高声大喊,歪歪扭扭,见到售票口的小姑娘两眼冒光,中间的矮子满嘴胡言乱语,摇晃着啤酒瓶围了过来,她站起来就跑被团团围住,忽然两个男人冲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这些人。
“我叫毒舌安,你叫什么名字?”她哽咽的摇头,望着叼着奶嘴的男人和巨人潘达:“我——没有名字。”
“以后你就叫猫儿,愿意学武术吗?”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渴望着重生:“毒舌安,我再也不想被人欺负了。”
“再也不想被人欺负了”这九个字在脑中萦绕,猫儿看了一眼手机,想给那个男人打个电话,指腹摩挲着手机键犹豫。他只是你的老大,猫儿,打过去又能干什么呢?说一句快天亮了吗?
“姐!”一个清丽的女声急促响起,猫儿迅速收起手机,朝门外跑去。泥土飞扬的大坪里,架着一个宽大的帐篷,乡里亲戚忙着放花放照片,外围请来了乡里最有名的“高音喇叭乐队”,有架子鼓、萨克斯和妇女歌手,一套非常完善的装备。热火朝天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姐,我强烈同意爸爸去赵文革那里去住。”妹妹穿着尖头高跟鞋,趾高气昂地大声说,从旅馆里一路赶来的赵文革此刻非常不满,腻得发油的头发根根贴脸:“赵爽,你是几个意思,老父亲凭什么要住我那儿?!家里条件最好的不是你吗!”
妹妹拢了拢风衣,皮笑肉不笑:“谁叫你家离得近?谁叫你是家里的男人?难道不应该尽点孝心吗?你看看我爸住的都是什么地方,房子全是石头块,天花板都是瓦片砖,他们要是愿意去我那儿,敢情好啊,问题是不去啊。”
三个人齐刷刷看向老父亲,他怒目而颓败的坐在椅子上:“我不去,住不习惯。赵文革那里也不去。”他目光闪烁唯唯诺诺,看着三个人疑惑而诧异的眼神起身朝卧室走去。“姐,你说到底怎么办?”妹妹一个劲儿的催,赵文革一个劲儿的说,外面锣鼓喧天。
“碰!”猫儿咬紧牙关,沉默着甩开大门,这是最好的回应。她走进去的时候,看着老父亲穿着破烂脏兮的外套,躬着背背对着大门抽泣,战战兢兢地拿起手帕抹着眼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哭。
“爸爸!”猫儿冲过去抱住日渐缩萎的身体,那昔日的避风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你干啥呀,我是眼里进了沙子。”他缓缓回头笑眯眯的说,脸上一笑全是褶子,那是岁月的痕迹。猫儿心里酸涩,忍不住地问:“为什么不去赵文革那儿?”老父亲眼神闪躲,想发脾气又精神不济,颓然的坐在床边,打开砖块大的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猫鼠游戏》的动画片。
“你小时候最爱看这个了,说最怕那个老鼠,老鼠比猫聪明多了。”老父亲若有所思地说个不停,又讲了一大堆小时候的事,嘴唇向上抿成了一个弧度。猫儿知道,他是怕赵文革,不是不去而是不敢。
“去我那儿!”猫儿斩钉截铁地下了决定,“老母亲三天一过,就和我一起住,快去睡吧。”老父亲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盯着动画片,像个不哭不闹的小孩子,等到女儿出去后他微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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