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过往的一年,要提游行或示威,还得说北平。皇城根下的人嘴皮子特溜,大学之众一呼百应。政府倒也明白,不得已抓些个闹事的,关上几天,焙焙火,有社会名流或新贵出面说情及担保的也就放了。最多写个悔过书,或登报声明从此与事无染。

政府不念前嫌。早年也有信仰者这么干的。前车之鉴,不足为罪。美国的大兵当了一回敌方的俘虏,释放后仍可从政。竞选议员,总统什么的。国家的开明,理应如此。如果借此说事,再使一绊子,就非君子而小人了。

民众的权利争取,政府服务的宗旨走的不能过僵。一定要铭记,权为民赋。倘若因集会游行等冲突架了机枪一扫,事态扩大了,政府可以稍息,但官员这辈子的罪孽算是铁板钉钉铆死了。以前的所谓丰功业绩再大,也一笔勾销。人不能作孽,尤其是面对手无寸铁的学生及民众。戏演的再过,都不能见血。劝一劝,哄一哄,谁还不会说个谎,服个软,不能只会媚上谄外。一家人,怎么着都不丢人。

有一句民俗言说的好:孩子,别哄妈,妈哄姥姥一辈子了。说的多蕴蓄。哄,不也是一种善意?放下身段,席地而盘,这世上不就是人哄人才相安无事的吗?

哄是一门艺术,是对谎言的高度提炼。谎言可以成就一个政权,谎言也可以丧失一切。人类说谎,上帝就给你搭架云梯。如果哄,走的好了,也会赢得一个平安的世界。

值得注意的是,一个缺少评说当局弊政的清明,人的激动很容易走向精神分裂。许多事态的发生、激化、失控,皆是由过激所引起的。

政府走了,军队撤了,留下一座缺少能量对抗的城。事变后的热闹如一阵风,风过了,丢下一地残枝败叶城的风平树静,走一圈儿,市井的冷淡,愈觉城的一脸灰相。

陈家仪拉开街门,人还未过去,一袋面顺着门的轴面就势跌了进来,不免诧异。踏过去,朝巷的一头张望,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返身回院叫了顾先生出来,一瞧,也很诧异。天下掉下个金元宝,还真不敢捡着花。假如有诈,麻烦就大了。世上哪有梦梦娶媳妇的好事,假如真有,也在梦里。眼前的事实,却不是梦,是一袋含着麦香的面粉。稍一迟疑,口水就会顺着自己的牙缝渗出。

顾先生说:“这是军粮。有编号,是县城东粮库的。”

顾先生不说还好,一说不免让人勾起昨儿个的惨状。为了一袋一元的面粉,像疯了似的抓狂。就那么一会儿眨眼间的功夫,一拥一挤,活蹦乱跳的孩子就给扫趴下。你踩我踏,落下的脚,跳都跳不过去,活生生地给踩死。这样的残相,还有被簇拥倒地的小脚老太和女人。咋会这样,真是悲愤。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