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我将那红皮糕点给喻叔看,喻叔掰开后里面露出了红黑色的小豆,喻叔说那红豆是鸡母珠,剧毒……
饿着涂逸鹿不给吃,又摆着那剧毒的糕点在他面前,其心可诛。
我问喻叔为什么那骗子几次三番地非要弄死涂逸鹿呢,他又能得什么好,不怕被抓去坐牢吗?喻叔只说死人在这些骗子看来,是可以增加威信的手段。而追责他们并不怕,你只看着每次真正动手的都不是他们,而每一次做法起坛都会召集很多人,不单单是排场问题,他拉越多的人参与这事,他就越安全,毕竟法不责众。
喻叔又问我,为什么我会以为这毒豆子是骗子的主意呢?是有人要毒死他涂逸鹿,即便查出来也只能说是他偷吃了供品惹怒神仙,更加坐实了涂逸鹿是灾星,那么不喜欢他不要他,一切皆是天意安排,并不是那人刻薄寡情的原因,我明白喻叔指的是涂家人,尤其是涂逸鹿的大伯家。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不肯轻易地放了涂逸鹿,原来是在乎声,怕旁人说他们家有了自己亲生的儿子便不要涂逸鹿了,怕人家说他们薄情,说他们不是人。然而呢,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罪恶罄竹难书……
关了三天又三天,连着这些日子我都偷摸地给涂逸鹿送蛋糕,送完蛋糕送馍馍,终于涂逸鹿熬到那骗子松口,他被释放,老涂家再也没有借口说他是灾星什么的,然而涂逸鹿没有死,老涂家依然不会放了他走,所以这真的算是一场胜利吗?
那时小孩子的我们并没有想这么多,开心得很。老玉婶儿不待见涂逸鹿,不让他进门,也不让我拿吃的给他,把蒸好的馍馍吊得老高,我够不着。喻叔和村长不在,他们外出去买做法的材料了,涂逸鹿和我只好游荡在村子里。
半路上我呆在那里,涂逸鹿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想起老玉婶儿举刀维护涂逸鹿的那一幕,究竟是为什么前后有这么大的反差呢?老玉婶儿又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那个下午村子路边的大树下我们碰见了一个小男孩,他说他叫小贵,看上去和我们年岁相仿的样子,当时他脚边正放着一堆红薯。
靠近小贵时金蝉又无端地震动发烫,侧头竟瞥见涂逸鹿拿着一个红皮糕点看着,我问他为什么要留着这个东西,他却说做个纪念。
小贵头上淌着细密的汗珠走近,笑着看着我,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烤来吃。我想先给涂逸鹿吃个生的,小贵不让,说他的红薯他做主。没办法,我问涂逸鹿要不要烤红薯吃,他说他口袋里正巧有个只剩一丁点油的打火机,三人便找到了僻静的村尾大沟里准备烤红薯。
捡了几块石头搭成了桥拱型,燃了些木枝塞进去,就算架好了火堆了。把红薯扔进去等了老半天却烤不熟,小贵说是火力不够旺。
小贵指了指土沟的上面,也就是与我们头顶齐平的土坡上,那里正好有一片干枯冒油的松树林。小贵说得掰些粗枝才行,不然烤不熟红薯,半生不熟的也难吃。他出了红薯,便得我们两个出力了,搬了红薯掰树枝呗。
我跟涂逸鹿商量着这个法子,他便说着他是男生他来就好,蹭蹭地爬了上去掰着树枝,可是看上去干枯的树枝仍然还有弹性,加上涂逸鹿饿了好些天,没什么力气,并掰不下来。小贵跟我说得让涂逸鹿用点力,不然借助身体的重量,试试整个人跳上去抓住再落地,又或者从土坡上拽着树,拖到土沟里来,那样一定可以掰断的。
我便按照小贵指点的方法向涂逸鹿喊着,涂逸鹿照做,结果那松树枝竟然坚强得很,树尖儿碰到我们的火堆里了,涂逸鹿从坡上滑下,还拽着树,已和沟里的我一起站着了,树身却仍然没有断,树根还紧紧地扎在土堆里,只是勉强在离地两分米的树身处露出了新鲜的劈断了的截面。
那时我已经觉得不大对劲,这树没断,可是树梢沾火了,会弹回去,要是弹回去可就糟糕了。
可刚想挽救些什么,忽然小贵近在耳畔的大叫了一声,把我吓得一跳,我吓了涂逸鹿一跳,他放开了手中抓起的树枝,树身便整个弹了回去,带着火苗!只见着一棵树连着一棵树烧了起来,顷刻间便燃起了森林大火,浓烟滚滚……
出了大事,涂逸鹿和我吓得不行,燃烧的树往土沟里掉着通红的树枝,再呆在这里连我们都会被烧死。
涂逸鹿回过神带着我便往田地里躲去,我喊着小贵跟上,可是涂逸鹿只是匆忙地问了句:“你一直在说小贵,小贵是谁?”
逃得匆忙,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躲在田埂里没一会又怕被人发现,便一路往庙里去了,正好碰见了回了村子正在庙里做法的喻叔和村长,当时小贵还跟在我们身后。
喻叔见我和涂逸鹿出现了很是诧异,又见了我们身后的小贵顿时黑了脸,拿起手上的符纸便拍了一张过去,只看着中了符术的小贵顷刻间便不是孩童的样貌,长得两米多高,浑身焦黑焦黑的,关节处红肉暴露,恶心得很,笑了笑便湮灭了。
喻叔说小贵本体是旱鬼,问我们发生了什么,这时远处的浓烟在庙里都已经能看得到了……
森林大火很快引来了人们的注意,却扑不灭,又引来了森林警察,招呼着村民砍出了一片隔离带,这才遏制住了火灾向村子里蔓延的趋势。
绵亘百米的松林不复存在,好在保住了村子,这场灭顶之灾才算告一段落。
喻叔让村长说涂逸鹿死在了那场松林大火里,便带着涂逸鹿上车和我们一起走了。那天走的时候焦黑的森林还燃着火头,后来听说浓烟三天都没有散尽。
而喻叔没有怪我们为什么不去叫村子里的大人灭火,倒是问我旱鬼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红薯呢,我们烤的又真的是红薯吗?然而涂逸鹿至始至终都饿着肚子,并没有吃到那几个红薯,也没法求证了。
而旱鬼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在老僧的灵力镇压之下,只有阴灵体质的我看得见他。
我对这场火灾愧疚得很,也偶尔会想着那剩下的几只逃之夭夭的旱鬼又去了哪里呢?又会在哪里造下一片野火,迎来新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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