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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儿挂在树梢,细而弯的钻过枝桠的缝隙,如一只偷窥的眼。

承影跟在翠儿身后,走过挂着灯笼的连廊,直到了国色天香园的一角。

这里站着十几个婢女,被错落有致的花圃分割得零零散散,致使她们手提的灯笼大部分照在了群魔乱舞的花枝上,并不能完全派上用场。灯笼不太能照得清晰的石板小径上,王雪凝端坐饮茶,红绡跪伏在她的脚下,嘤嘤哭泣。

翠儿快步上前,在王雪凝耳畔嘀咕了几句,王雪凝哼了一声,转向承影。

“怎么,你雪海听香的人意欲行刺,如此大事,都抵不过王妃的一时小憩?是觉得此事不够严重,还是觉得我这个皇上亲封的雪妃不够份量?”本该义正辞严的质询,被王雪凝说成了阴阳怪气的抱怨。

承影陪着笑,往红绡旁边一跪,中规中矩地道:“不是王妃的主意,是奴婢自作主张,没叫醒王妃,雪妃娘娘要怪就怪奴婢,奴婢甘愿受罚。”

王雪凝嗤的一笑:“你算什么东西!”

承影自幼跟着宋青,真刀真枪的险境没少闯,但如此被人辱骂却是头一遭。虽说她比龙雀要稳重许多,但王雪凝这句话还是让她变了脸色。不过想起冲突后可能累及王妃,她还是决定忍下,她不卑不亢的受了:“娘娘说得是,娘娘金尊玉贵,自然不会跟奴婢们一般见识。”

王雪凝自从上一回栖霞寺马车上见识了龙雀的无理,对宋青身边的丫头就既恨又怕,恨不得撕了她们的嘴,却又怕她们那不管不顾的野蛮路数,万一制不住她们反把自己搭上那就可是得不偿失了。

因了这顾虑,王雪凝即便听出了承影话里的软钉子,却也不敢当真拿她作法,于是冷笑道:“一个贱婢而矣……”她倏地目光一转,扫向跪得东倒西歪的红绡:“可是有人想要我的命,这可就不能不计较了,我怎么知道,想要我命的是一个贱婢还是另有其人。”

红绡双肩一抖,转而向承影爬过来:“承影姐姐,我真的没有……”

对于面前这个涕泪横流的模糊人影,承影是不敢相信的。宋青曾经说过,红绡的背景过于简单又过于复杂。说简单是因为她来历清晰,从出身到教坊到宁王府,每一步都清楚干净,没有任何的旁枝错节。但同时,她的背景又过于复杂。她生于勾栏,龙蛇混杂之地,又入教坊,更是达官显贵云集,如此复杂的环境里,想要纤尘不染,恐怕没那么容易。

也正因如此,承影并不认为红绡会做出公然刺杀这等蠢事,她潜心埋伏在雪海听香,自然要物尽其用,这般不明不白的折损在王雪凝的手里,岂非太过廉价?

但是,她又为何会出现在国色天香园?

承影并不理会红绡,只对王雪凝道:“不知红绡如何刺杀娘娘?”

“嗬!”王雪凝冷笑:“你这是怀疑我污蔑她?”

承影当真不是想为红绡求情,她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早一些打发了此事。但偏偏没人告诉她发生何事,那个红绡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故意的,满口的废话却没半点为自己申辩的说辞。

承影只得道:“奴婢未亲眼所见,自然不能分辩。不如便将红绡交给京兆府裁决,京兆尹大人明察秋毫,自然会有公断,想必我家王妃亦会赞同。”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王雪凝不由得多看了承影两眼。

红绡却不干了,她已爬到承影身边,一把抓住了承影的半只手臂,哭道:“不行,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承影反感地皱了皱眉,想要抽回手臂,却突然觉得内关穴处一麻,整只手臂都没了知觉,她心下大惊,大喝一声:“你做……”才出口两个字,便觉全身都僵硬发麻,不受控制,竟连声音都发不出。她惊恐地瞪着眼睛,用那唯一还能够动一动的眼珠儿怒视红绡,麻木的头脑只有一个念头:“原来红绡想要算计的不是王雪凝而是她!”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在红绡肝肠寸断的哭吼中,没人发现承影的异样,王雪凝居高临下的看着,似乎预见到了反目成仇的一出大戏。

红绡突然抹了一把泪眼,狠狠道:“你们既然不仁,休怪我不义!”

她抬头仰望着王雪凝,企求而又讨好的说:“我有些话要对娘娘说。”

承影的肩膀动了动,旁人看来像是要阻止红绡。红绡急切地压低了声音道:“我只能对娘娘一人说!”

王雪凝本想叫翠儿将红绡与承影分开,转念一想,红绡若当着承影的面出卖宋青,那这场戏岂不是更加好看。她双眉喜悦的跳了一下,宋青那恼恨的表情几乎跃然眼前。

受此诱惑的牵引,她往前走了两步,弯下了腰,红绡似说了什么,她却听不清,便索性蹲下身子,将大半个上身都靠了过去,这一下她终于听清了。

“你猜对了,我确是来杀你的!”

王雪凝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诧异地看着红绡那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竟然……在笑。

就在她意识到这情形的诡异和危险之时,胸口处尖锐的疼痛已让她全身颤抖,无力做出任何动作,随后那疼痛便像山崩海啸般拔地而起,一瞬间吞没了她所有知觉。

红绡当真是来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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