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偏偏不是，行为举止一如常人，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宽和几分。想到他如今得来的赞誉，高明的武功、顶尖的棋艺、老练的谋断……这其中，要付出多少艰辛。
整晚整晚地睡不好，不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裴渊是个盲人，而是她想到裴渊为此吃过的苦，便心恸难忍。
虽然玉瑶极力压抑着，不想在裴渊面前表现出来，裴渊心细如发，还是注意到了。他起初觉得奇怪，为何这个丫鬟像是很伤心？他并不觉得玉瑶是存了要给自己做侍妾的心，才有如此表现，因为那是一种她强压着的，却又无法从她身上剥离而出的怆然和怜惜。
裴渊一时疑惑，一时又很好奇，遂在玉瑶为他奉茶的时候问：“你是因为我眼盲，所以可怜我吗？”
玉瑶怔了怔，她不想在此事上撒谎，垂着头轻声回答：“并不是，公子虽是盲人，实则远比健全之人要出众的多，并没有什么需要可怜的地方。奴婢只是……想到公子为此受过的苦，心里不忍落。”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裴渊的意料，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话，在他刚刚眼盲的那段时间里，确实有人说过。可是随着他愈发优秀，不仅能行动如常，甚至比健全之人做的还要好，渐渐地，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忘了他要做到这些，究竟有多难。
“你，”他张了张口，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你有心了。”
自此，裴渊便总是忍不住有意无意地去注意这个有心的小丫鬟。他这才发现，原来玉瑶在府里过得并不算好。
她不是裴家的家生子，又是因着宋家想把她送给自己做侍妾才进的府。虽说裴渊自己一贯对这种事不假辞色，但府中很有一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她又没有亲眷朋友，虽有一些婆子见她在裴渊院中做事，想认她做个干女儿，她大概是因着傲气，也不曾答允。也只有白鹭因着几分香火情，平日肯与她说几句话。
就是这样处处被人孤立冷落着，裴渊听她说话的语气，却总是透着轻巧与快活。与裴渊对弈之时，或是说些冬去春来的美景，或是说些府中琐碎的趣事，就连厨下的一只猫儿偷了鱼，这样的小事，听她提起来，也都充满了趣味。
裴渊想，若是将那小丫鬟的声音形容一番，莫如枝头上快活的黄莺儿最为贴切。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好奇起了玉瑶究竟长得是何种模样，裴渊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她生的极美。
究竟有多美？其实裴渊对她的美貌并不好奇，他只是想看一看她的模样罢了。
这样的念头让裴渊惊愕，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无法复原的，所以从失去光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对“看”这个动作抱有渴望。只有不去想，他才能够心平气和，接受自己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事实。
而今，这竟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又兴起了想要“看到”什么的念头。
裴渊不知自己的心境变化究竟代表着什么，可若要让他将那小丫鬟远远地打发走，他犹豫再三，却又不想开口。
他是个极擅掩藏情绪的人，这一番思量可谓是惊心动魄，面上表露出来的依旧云淡风轻。是以玉瑶便毫无所觉，依旧在裴渊手谈时伺候着茶水。玉瑶毕竟不是真正的奴仆，对上裴渊无畏惧之心，反倒有了许多朝夕相处的亲昵，言语间也不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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