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见他挥毫泼墨,心下自得,面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不值一提,听说阿兄这几年不只将徐摛、庾肩吾几位名士收在麾下,更常与陶弘景有来往,他可是连阿父都要求教的人啊,想来阿兄之作更佳。”
萧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七官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献丑。”
说着看了一眼玉手轻拂弦的昭佩,换了一张纸,提笔边吟边写,“借问仙将画,讵有此佳人?倾城且倾国,如雨复如神。汉后怜名燕,周王重姓申。挟瑟曾游赵,吹箫屡入秦。玉阶偏望树,长廊每逐春。约黄出意巧,缠弦用法新。迎风时引袖,避日暂披巾。疏花映鬟插,细佩绕衫身。谁知日欲暮?含羞不自陈。”
一诗终了,萧绎尚未出言,昭佩就先急了,“呀!晋安王怎么戏弄人家?这写的哪里是舞姬,分明,分明就是。。。”
萧纲忙拱手赔罪,“不敢不敢,我也是久闻湘东王夫妇恩爱和睦,方才戏作一首,也算是奉与七官的,弟妹可千万勿怪呀。”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没有身段,昭佩也只得作罢,萧绎笑道,“既如此,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季江,拿下去,好好装裱。”
三人相谈正欢,那头坐着的萧续见自己被冷落无视,又不甘寂寞起来,专挑不中听的说,“我看啊,你们俩作得再好,也不如咱们的正德兄啊,那一首咏竹火笼的意境才叫绝佳,贞干屈曲尽,兰麝氛氲消。欲知怀炭日,正是履霜朝。啧啧,看得阿父好几天没用膳呢。”
萧纲气得踹了他一脚,“还不是你们几个成天挤兑人家,现在好了,人跑到魏国去了,还累得阿父整日流泪叹气,四处找人求他回来。”
萧续又喝了一杯下肚,脾气也引了上来,数落不休,“哼,为什么挤兑他,难道阿兄不知道吗?本来就不是什么栋梁之才,杀人放火,奸人妻女,什么坏事不做?可都因着当过德皇后的养子,阿父就可以任他胡作非为,还百般宠爱纵容。结果怎么样?人家不领情,宁可到敌国去过苦日子,也不肯回来享福呢。亏他还叫正德,我看叫歪风,叫邪气才对!”
萧绎乐得看他们内斗,表面上总还要轻轻劝几句,“这话可要少说,阿父正日夜盼他回来相聚呢,万一传到。。。就不好了。”
萧纲也道,“是啊,别提这些了。”
萧续果然更来了劲儿,“为什么不提?我不是想提他,是为阿娘抱不平!那个德皇后都死了多少年了,她的养子还能仗着母亲作威作福。咱们阿娘呢?一辈子勤勤谨谨,阿父信佛,她就再也没沾过一滴荤腥,请去的医士都说这病是多年累积的虚亏劳损,要多多进补保养,可阿娘为了逢迎阿父,还是只肯吃素。我看阿娘这个样子,就想为她求个皇后的位子,谁知阿父非但不准,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尊重嫡母,还说除了德皇后,谁也不配母仪天下,连阿娘也不配。。。”说着委屈地落下泪来。
萧纲也被他触动了情肠,轻轻给他拍背,“也不只为这个。。。听阿娘说,当年德皇后活着的时候,极其厌恶阿娘,动辄非打即骂,可阿父非但不理会,还总觉得是阿娘把德皇后气病的。。。可惜德皇后在咱们出生前就逝世了,否则我倒真想见识见识,是何等倾国倾城,才令阿父如此难忘。”
兄弟二人不免为丁贵嫔叹息伤感一回,萧绎也跟着掺和几句劝慰之词,“唉,太子和二位兄长如此孝顺,又多有功劳,可阿父眼中还是只有那个不成器的萧正德,我也为二位兄长不平啊。”
萧续止住了泪水,叹气道,“阿父也不知怎么了,总对别人的儿子上心。不光是萧正德,那个豫章王也被当成宝贝。你们瞧他那个长相,哪有半点儿英武潇洒之处?分明跟那东昏侯一模一样,可惜吴淑媛巧言令色,阿父竟也不疑心。我真不想让这样的人做我的兄长。”
萧纲摇摇头,“还不是你们几个不学好的,天天拿这事儿取笑人家,害得他从小就不爱见人,总拿帘子挡着,说得好像你们见过东昏侯似的。”
萧续恢复了惹人厌的嘴脸,不服气道,“谁冤枉他了?你们难道没听说,前些日子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钻出个齐国旧宫人来,说是侍奉过吴淑媛,要去投奔豫章王。吴淑媛哪里肯承认,当时就把人杀了,可豫章王就不一样了,听说他挖开了萧宝卷的野坟,滴血在骨头上认亲,结果不光是他,连他儿子都能跟东昏侯骨血相融。这下好了,那萧宝卷是阿父让人杀的,这下阿父不成了他的杀父仇人了吗?天天晚上为他亲爹号丧,还给齐朝建七庙,去拜谒齐明帝的陵墓,真可谓忘恩负义,认贼作父。”
萧绎一听这话,再联系前些日子阮修容的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母亲动的手脚。
不过这萧续也不是什么好货,对豫章王的举动如此清楚,恐怕早有暗线在身边,自己也不得不防。
话虽如此,场面却还是要做的,“阿兄说得有理,豫章王如此出格悖逆,阿父却还让他在前线都督众军,镇守彭城,唉,实在令人忧心啊。”
萧纲一直拿他当做亲兄弟,并不防备他,也道,“彭城地处险要,才被咱们攻下不久,万一生变,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阿父已经下令,命豫章王撤军了,想来也不要紧,等他回到阿父身边,过了这阵子,就会想清楚的。”
昭佩在他们身边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当做没听见。
她对这些事情也不感兴趣,就无聊地四处张望起来,寻摸着如何逃席不会被发现。
可惜才瞅见个空子,便见出去不久的暨季江急急忙忙地回来,手中却并未拿着裱好的字幅,口中直嚷着,“三位殿下,不好了!”
萧绎见他这个样子,训斥道,“什么事,慢慢说。”
暨季江赶紧躬身道,“奴刚刚出门装裱字幅,谁知,谁知听到传信兵急报,二殿下,就是豫章王,在退兵途中暗自联络前齐东昏侯之弟萧宝夤,已经率亲信叛逃魏国了!至尊听见消息,气急攻心,昏了过去,三位殿下快入宫探视为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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