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一进门,我就隐约发觉,同事们对我的态度有些异样。中午休息时,在隔壁的职员室,几个老师见我从门口路过就纷纷议论,说话声音很大,大概巴不得让我听见。
“得像个半大孩子,哪像个老师啊!上次理事开会,他穿着一身短袖的s就进来了,还拿着一本灼眼的夏娜,在校主任讲话的时候偷看!”
“我早就说,教数学物理化学必须有真才实学,像正弦余弦分力合力这些,绝不是照书念一遍就可以的。教生物或者地理的也一样。我这教国语的相比之下,终究差了一截,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哈哈!”井泉老师的大嗓门从隔壁传来,“一个是教英语,一个是教世界史日本史的,说心里话,我压根就不怎么瞧得起。英语好其实没什么,弄个破吉他到夏威夷当两年流浪歌手,回到日本,英语水平就是第一流的。再说英语差不多都是选择题,外加一篇小学一二年级看图写话水平的作文。还有那个教日本史的神冢老头,昨天跟另外两个老师一起,和我打了八圈麻将,输得稀里哗啦,到现在还欠我三千五百多呢,八嘎!”
“神冢寿尊也一直协管教务,过去九条当面骂他老糊涂。龟田和九条,其实关系也并不和,表面谁也不说穿就是了。”说话的人,显然是教数学的天野家子。
“哼,一本烂帐,任何管理层都一样!九条那家伙,成天板着脸,动不动就说要裁员,自古以来,凡是搞恐怖政治的,都心理变态,心怀鬼胎。实话跟你们说,星期二晚上我到医院,是理事让我去的。理事正好碰到我,让我抽空转告九条:你安心养病吧,学校的事不用你操心了,这等于明确告诉他该下台了,就算病好了也一样。”井泉谦介老师忽然话题一转,接着说:
“你想想,那个家伙得像个高中生,流行歌曲偶像剧还有什么剧场版动画,比谁都精通,成天和那帮学生聊得火热,一下班就到操场举杠铃练俯卧撑。这样的老师,能有什么水平?世界史,不就是照着课本念吗!像古希腊有个苏格拉底,古罗马有个恺撒大帝,还有唐朝在清朝前头,这些我也知道。这种课,白痴就能教。九条临死前想下地走几步,为什么偏要他搀着?九条死了,他也跟着晕倒了,听大桥说,他一进病房就嘴唇煞白,浑身直打哆嗦,简直比死了亲爹还伤心。所以我早就说,这小子肯定有关系,现在都明白了吧?后台就是九条孝夫。搞不好,过去咱们的一举一动,他都会向九条打小报告”
“放屁!”我登时怒火冲天。自打我进入松阳学园工作以来,虽然和同事之间未尝没有芥蒂,但彼此都心照不宣,表面一直很和气。毕竟,这里的每个人,教育程度都不低,身为高中教师,无论走到哪里都算是有头有脸。而此时,办公桌就在我旁边的井泉老师,在隔壁如此大放厥词,分明是故意要我听到。这种侮辱,我从来没受过!
“井泉谦介,你混蛋!”我拍案而起,要冲到隔壁和他理论。可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感到一阵无比厌烦的疲倦,不由得叹一声,颓然坐下。
“尾山,别听井泉胡扯,他就那个德性,小人!”大桥老师轻轻地对我说,最后一个词,简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时刚刚下午一点,虽然大家都已吃完了便当,但时间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龟田老师和其他几个老师都出去了,职员室里只剩下我和大桥老师两个人。
“说心里话,我并不喜欢九条主任,见了他我就有点发怵。”大桥老师对我说,“但你对他的死伤心,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况且九条一直对你很不错的。现在事已至此,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吧,犯不着和井泉谦介这种人怄气。”
“是啊”刚才那股冲劲一旦过去,剩下的只有灰心丧气的乏力感。
“正树,最近你一直不开心吗?从一个月以前,你就经常心不在焉萎靡不振的。”大桥老师的口气,像个温柔的大姐姐,“在我印象里,你一直是个阳光大男孩,但在关键时刻特别果断,特别靠得住。这一点,我好佩服你。”她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接着说:
“还记得六年前,你刚来这里实习的时候吗?当时你还是个大三的学生。这附近有一群小流氓到处打架抢劫,幕后有成年人操纵着,不光松阳学园,周围好几个学校,也都不得安宁。学校里有些坏学生,和这帮流氓勾结在一起,在校内横行霸道,连老师都不敢得罪他们。要是我没记错,你来这里实习的第四天,就在全校教师会议上,做出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你当时的身份仅仅是列席,按说根本没资格发言,但你一连讲了十多分钟,连校都一直仔细听着,真是帅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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