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啧啧称奇,随众人视线望去。忽然间,四下寂静无声,人群退避两侧,自动地分开一条宽阔大道。一行十二人齐刷刷地在人群两边一溜儿排开,清一色的安衫黑底官靴,竟是威风凛凛的四品带刀侍卫。
不消片刻,又过来一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两鬓微白,中等身材,冷黄脸,双目炯炯有神,正是丞相府大管家刘溪松。他走到人群前方,环顾四周,显然看到了树上的安若凤,不由多看了两眼。
但他很快低眉顺眼地弯了腰,恭恭敬敬地迎接身后之人。
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踱出来,如闲庭信步般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踏得分外悠然。
安若凤翘首望去,在花灯的映照下,只见来人三十出头,安衫飘拂,腰系月牙色镶玉缓带,缓带上银色丝绦缀着白玉琅环,漆黑长发只用了一只碧玉簪干净利落地束起,举止间从容优雅,顾盼间神清气爽。
他渐行渐近,微笑着望向众人,目光并不在某人身上停驻,众人却均觉他在与自己致礼,“相爷”之声四起。
安若凤在树上居高临下,看得分外仔细,暗暗思付:这人果然心机深沉,面对这些平头老百姓,纵然心中嫌恶,却仍然微笑着招呼。光着一点,他实在要比那些庸俗的达官贵人厉害千倍万倍。
再加上,他的风流倜傥,确是富家千金、金枝玉叶、小家碧玉争相仰慕的对象。不过,暗地里,他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不择手段。
她才不会被他那副好皮相给迷惑了。
目光凝视着那安衫飘拂的男子,只见他嘴角含笑,正亲切有礼与众人寒暄致意。瞧着如此,安若凤撇了撇嘴,讥诮一笑:“好一个左相,倒是不枉他的好名声!”
那艘高大的龙舟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他登上龙舟后,仍不忘向百姓挥手致意,最后才登上龙舟的高檐阁楼。
安若凤“哼”了一声,眉毛一挑。
安衫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朝她这边望来。四目相接,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男人目光是剑尖,能杀人的。不知怎的,她脚下一滑,竟然摔下树去。
“哎呦”树底下有人吃痛地大叫。
这一摔不打紧,却偏偏砸在京城一霸“唐老虎”身上。
唐老虎在自己的家丁面前丢人,气急败坏正要发作,却见对方是个娇艳动人的十六岁少女,马上收起了凶霸霸的神情,一脸涎笑,“天下掉下个俏妹妹,好巧,刚好砸到本少爷头上!缘分啊缘分!姑娘,你将本少爷砸的七荤八素,此事到底,如何了断?”
安若凤一怔,不耐烦道:“我不爱听人罗唆。”拨开人群便要走。
唐老虎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见安若凤孤身一人,又如此美貌,哪里肯轻易放过她,追上后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叫:“唉唉唉,别走啊,别走啊,姑娘!你从天而降,砸在本少爷头上,实在是天赐姻缘啊!怎能一走了之呢?”
“好像是外地来的,挺漂亮的!”几个手下一起围了上来,开始动手动脚,出言轻薄,“少爷艳福不浅啊!”
“外地来的又怎么样?”安若凤甩开几人的咸猪手,强自压抑着怒气,“天子脚下,调戏良家妇女,你们是强盗吗?”
“唉唉唉!”唐老虎连连拍手称赞,“姑娘冰雪聪明,一猜就中,我们就是强盗,专抢女儿心!”
她斜嘴一笑,“哼,你们是强盗,难道就不怕我是强盗头子吗?”
“哎呦,女强盗头子,那更好了!男强盗碰到女强盗,不怕没有共同语言。”说罢,唐老虎一把揽过安若凤的肩膀,一张丑陋大嘴就要往她香喷喷、红艳艳的樱桃小嘴上送。
忽听得一人高声道:“不要碰我妹妹!”
安若凤一怔,那人已经到了跟前……一身半新半旧的青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长剑和酒壶一同吊儿郎当地挂在腰间,眉眼间倒是有几分风流倜傥。就是那懒洋洋的模样,似乎酩酊大醉后没有醒来,依然沉睡在美梦的边缘。
那人也不看她,只斜睨着唐老虎一干人等。
哪来的酒鬼,真是多管闲事,别给她添麻烦才好……安若凤皱了皱眉。
“她是你妹妹?”唐老虎瞪着来人,微微眯起眼。
一个家丁马上跳出来,“少爷,我认得他,他是凤家酒楼的常客,常去那里赊酒,穷得跟叫花子一样。他哪有什么妹妹。”
“我也认得你,你不也是凤家酒楼的常客,常站在酒楼门口,专门帮你们家唐少爷拉皮条的西门走狗吗?”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唐老虎怒喝。
“你是谁啊?”那人疑惑道。
“我乃是丞相府大总管刘溪松表亲,洛阳十二街,人称目中无人、横行无忌、玉面阎罗,唐老虎!”
“哦,唐老虎?”那人点点头,缓缓上前两步,突然比划道,“我乃义薄云天、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独一无二,河南省十大杰出青年,姓米,名老鸭!你唐老虎,我米老鸭,好了,都是自己人,你们走吧!”说罢,若无其事地拉起安若凤的手,扭头便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给我上!”一挥手,家丁一拥而上。
“打架?我最喜欢了!”那人哈哈大笑,随手拔起路边的一面大旗,舞得虎虎生风,把安若凤护在自己身后。末了,摆了个极其潇洒的姿势,朝那几人勾勾手指。
就在战火一触即发之际,远远传来一个娇美的嗓音,“大师哥,大师哥,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喝酒了,你再不出来,我回头告诉师傅去!”
“坏了坏了!”那人扔了旗杆,连连罢手,“不打了,不打了,我得走了,被小师妹发现我喝酒就坏了!”
话音刚落,足尖一点,使了个“云梯纵”正要离去,猛地里又停住了,回头看了眼安若凤,笑了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说罢,一把揽过她的腰肢,说了声“姑娘,得罪了!”于粼粼波涛中,足尖一点一飘,如鸿雁纷飞,转眼间踏上了“烟波湖”。
一切发生的太快,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跃上了半空。
不过也好,能摆脱那个姓唐的无赖倒也不错。她斜嘴一笑,也不运气抵抗,任由那人揽住了腰肢。两人的身影如流光般疾驰在“烟波湖”上。
行到湖心,她不经意地转头。其时云开月现,淡淡的清辉洒于那人面颊之上。但见他醉眼朦胧,眉梢眼角笑意盈盈,酡红的酒晕被夜风一吹,如涟漪般一层层荡漾开去。看在眼里,竟觉得他十分落拓的表象下,藏着七分英俊、二分、一分放荡不羁。
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一直看到淡淡月光把他两人的影子揉碎在粼粼波光中。
很久以后,在一场场挥戈的血雨中,回头看这一晚,这一刻,这皎洁的月光,和月光下带着她御风而行的洒脱男子,她才明白,世事难测,红尘凄凉,天意弄人。
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落拓少年侧过头,冲她轻轻一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那一笑,叫人如沐春风。她竟忘了收回视线。
猛听得远处“哗哗”的水声响起,十几条竹筏乘风破浪而来,每条竹筏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又听得“砰砰砰”几声,天空中一朵朵烟花炸开,照的黑夜宛如白昼,一时间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好玩好玩!”那落拓少年大笑,“我带你去竹筏上玩,好不好?”
没等安若凤回答,他足尖一点,搂着她的腰在空中一旋,迅捷几个起落,人已经站在了竹筏之上。
竹筏上的黑衣人并不理会他二人,他们的目标似乎是那艘高大的龙舟。
渐行渐近,龙舟上明晃晃的灯光几乎刺痛了人的眼。猛然间,安若凤瞧见那些人腰间悬挂的令牌,竟是日月神教教众,暗暗惊呼: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昏君,日月神教的兄弟今天要为你送终!”一声大喝,竹筏上的人已经抽出了剑,齐齐跃上高大的龙舟。
“原来皇帝也在龙舟上!”安若凤大惊。
黑衣人跳上龙舟,一场厮杀很快展开,血雾像烟花一样炸开。
“靠,连皇帝也敢杀,日月神教果然猖狂!”那男子瞪眼看着龙舟上的刀光剑影,回头冲安若凤道,“姑娘,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正欲纵身一跃,他又停住了,回头道,“你会不会游水啊,姑娘?”
安若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不会游水啊,要是掉进河里就麻烦了,不如我背你啊!”说罢,抓起她的胳膊,二话不说将她背在身上,又随手抓过一根长长的竹竿,往河中一插,一撑,一荡,人已经旋转在空中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皓月当空,夜风拂面,一个是谜一样的落拓少年,一个是日月神教魔教至尊,两个素未谋面之人,因为眼下的机缘巧合,撑着竹竿在“烟波湖”上旋转飞舞。衣袂翻飞,发丝飘拂,说不出的唯美浪漫。
片刻后,两人稳稳地落在了龙舟之上。
“又来一个刺客,保护皇上!”一侍卫大喊。
“喂喂喂,我不是刺客,我是来保护皇上的!”他连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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