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叫做“春风得意楼”的地方。春风得意楼是青楼,楼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美女,每个人都有段欲说还休的故事。这儿每天夜里都是高朋满座,熙来攘往,鲜活、闹腾、喧嚣。
这女人一旦进了青楼,不花上大把的银子,休想再轻易出去。明面上客客气气,捧你艳名远播;私底下却再没了自由。这楼里也不是没有女子想要偷跑,大部分都被武夫抓回来折腾了个半死。凡是看到的女子都从此绝了逃走的念头。
掌事妈妈还想要当好人,摇着扇子对她说:“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要记好,从此以后,旧的那个你已经死了,而新的你得好好替我干活才是。这楼里的姑娘哪个没有一本难念的经,还不是乐乐呵呵的过日子。等以后你就知道了,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命是真的,只有口袋里的银子是真的。再说了,你现在的命也不是你自己的了,要是还死脑筋想不开的话,先把医药费都赔上,否则非但自己受罪,还要连累孩子。”
不错,流岚没死,就连殷殷都没死。小小的人儿一张脸又青又白的,躺在病床上一连喝了十几天的中药,这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流岚感到有些后怕地伸手抱紧了她。
林星然已经死了。
就算她等上一生一世,她的将军也不能归来了。
可是孩子还在啊。
就算日子过得再累再苦,总归还是有奔头的。
别无他法,她们母女二人只好在春风得意楼里安下了家。
又是一轮明月当空照,点点秋意寒。宛如三年前的那一夜,年轻的将军提起笔认真地写:“林星然、谢流岚在此结为秦晋之好,从此以后夫妻恩爱合乐,一生平安顺遂。此证。”
谢流岚拿着酒壶痛饮着美酒,摇摇晃晃从怀中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来。这张婚书在河里浸了水,已经看不大真切了,依稀能辨认出“林星然”和“谢流岚”两个名字。她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一声“骗子”,然后拿起婚书对着蜡烛烧成了灰。
烧完婚书,她一头倒在桌上酩酊大醉。醉梦中,似乎有一个黑影自一片虚空而来,默默坐在她身边。她使尽全身力气努力的看过去,只见黑影的面容飞快地变换着,一会儿是老人,一会儿是少年,一会儿是虬髯大汉,一会儿是文弱书生。最后,黑影的面容定格为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林星然。
林星然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是无尽的相思与哀伤。从前两人之间横亘的是千里之遥,而今两人之间相距的是生死之远。
“丑丫头,也不知道给自己披件衣裳。”他说。
流岚悚然一惊,连忙坐起身来。四下里张望,哪有什么黑影,只是桌上多了两幅字画,一副是本朝岳元帅的《满江红》——熟悉的字体一看就是林星然的手笔,另一副是《百万壮士出征图》——这上面描绘的难不成是老虎军?
一切如梦似幻,说不清道不明,如鬼魅一般,没道理可讲。
掌事妈妈惊讶地多看了谢流岚一眼:“看不出,居然还是个才女。”说完之后又撇嘴不再搭理她:“只可惜是个痴傻的,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好不古怪。可是再去问她,又再也问不出什么来。
难道是林星然的魂魄思念家中的妻儿,竟不远千里从关外归来,想要再看看她们?
谢流岚把那两幅字画挂在曾经见过林星然的房间里,想要再见一眼当夜梦中看见的黑影,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一把把一个小女孩推到在地,说:“我早都听说了!你就是那个要跟我抢娘亲的丑丫头!我这次回家来就是打算告诉你:你做梦!”
很久很久以后,他对她说:“万一我没办法活着回来,不就耽误了你一辈子。”
这人世间,很多时候都怕一语成谶,再无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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