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整条巷子几乎都是。那儿是三不管地界，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过去，就连衙役更夫都不往那儿走，普通百姓就更不会过去了。得意楼的前门外面是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后门外面却是这么一番人间炼狱。经常有老去的姑娘在那儿被活活饿死了，过了好多天才被发现。有人说，就算有人在那边杀了人，知府大人也不会管的……”
殷殷还要再说，名叫小云的丫鬟在旁边插嘴道：“姑娘，可别再说下去了，在客人们面前提起这些可是要被打的。”
难怪殷殷和她娘都那么着急地想让她跟着我，想必殷殷自己也很害怕将来会流落到那里去吧。这年头女子毕竟活得不容易，想要在青楼里寻一个可靠的归宿就更难了。我也不由得有些担心她，问：“你不是说你的钱都存在掌事妈妈那里吗？要是攒够了的话，能自己给自己赎身，寻一个出路吗？比如说做点小买卖之类的”
殷殷摇摇头：“得意楼里赎身倒不难，努力一些的话总能攒够银子的。可是能去哪儿呢？现在这年头，家里没男人的情况下，女子想做点小买卖多难啊，更别说在得意楼挂过牌了。很多姑娘都隐姓埋名去了外地，再也没了消息。也有的姑娘老了以后，即使还有些攒下的妆奁，也没找到什么地方可去，最后还是去了后街的小巷子里住，好歹还有昔日的姐妹们可以互相作伴，总好过嫁去什么有钱人家当姨太太，碰上个厉害点的原配，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这楼里的姑娘们境遇竟然是这样的，我不禁脱口而出：“若是将来有一日，你还未寻得良人，又想离开这儿，记得给我说一声。天下之大，总会有活法的，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实在不行，青城山都比这儿强。
殷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放心吧，我这么好看，找啊找的，总能找到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这么想就对了。”法海在旁边说：“对了，你说你娘的银子都被骗走了，可知道是谁骗的？我们给你出头！”
殷殷对着法海福了一个万福：“多谢大师好意。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记得那一日娘亲白日里还好好的，等夜半回房后就不正常了，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多岁，一直在发抖，说身上冷。我给她盖了很多床被子都不顶用，再后来娘亲就一夜白头了，人也糊涂了。掌事妈妈说她被男人骗光了银子，受了刺激，可是我根本没听我娘提起过什么男人，更别说上哪儿找了。说来说去，都是命吧。”
命？呵，我才不相信什么天命。殷殷她娘不像是受了情伤，听起来倒像是被什么妖物吸干了灵气。
天地有灵，人妖神鬼共存于世。神有神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而人作为万物之灵，身上都有灵气，灵在魂在，灵灭魂散。体内没有了魂魄，人不过一具躯壳而已，如何不痴傻糊涂。现在回想过来，得意楼背后的那条小巷子里面既没有什么神气妖气鬼气，同样也没什么灵气，简直就是个巨大的坟场，住了一帮子将死的行尸走肉而已。
我和法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谈话间，突然听得楼下人声喧嚣嘈杂，小云忙说：“姑娘，今日可是初一，怕是何大人来了。”
法海久居金山寺，我又刚入人世不久，都不认识什么何大人。不过听他这排场倒是不小，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殷殷看我俩二脸茫然的样子，解释说：“何大人是咱大宋朝一等一的皇商，宫里面的丝绸、熏香、木材都是他在供给，朝中的半数大臣也都和他有故交，所以他还有个名号叫做'何半朝'。何大人每个月初一都会来我们春风得意楼。楼里面所有的姑娘不管有没有客人在，都得出去让他看上一看，等他挑选了心仪的姑娘再走。”她怕我们不知轻重，又小声补了一句：“传说他是太子爷的人，厉害着呢。”
法海不屑的“哧”了一声：“说来说去不就是个做买卖的吗？怎么就大人了？架子摆得倒是挺厉害。走，出去见识见识去！”说完就走，我只好抓起一旁专心拨香蕉的明心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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