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这次又行驶了很久很久,久到嘉柏莉都不敢确定,他们到底已经这样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了?她只知道,她将车窗帘子拉起时,外面还艳阳高照,可不知觉间,却噼噼啪啪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嘉柏莉撩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外面天色黑沉,如注的大雨像从天际倾倒下来般冲刷着路面,车轮便从这被雨注冲刷过的泥泞路面上艰难驶过。 在车夫位上早已被淋成落汤鸡的侍从停下车来,敲了敲车门。阿兰将车门开启了一道缝隙,雨水便争先恐后地拍打进车厢里来。 “万分抱歉,公爵大人!雨实在太大,我们今晚可能到不了柯比尔城了。” “那我们能到哪儿?”阿兰问。 “前面不远有个村子,里面住的大多是些当地农户。如果您愿意,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歇脚。只是……”说到这里,侍从显得有些为难。 “只是歇脚的条件差了些?”阿兰替他把话说全。 “小人惶恐,公爵大人……恐怕的确会如您所说……” 侍从说着话,眼睛却被雨水溅地睁不开。 “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将就一晚,总不会比马车里差的。”嘉柏莉坐在车里,很是同情这位站在车外的侍从,“我们就去那里吧!这雨确实太大了!” “按公主所说的做吧。” 阿兰似笑非笑地看了嘉柏莉一眼,同意了侍从的建议。 侍从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能得到公爵大人的允许。毕竟,昨夜出行前,公爵大人曾吩咐过,今晚务必要赶到柯比尔城。 不仅是因为那里才有像样的落脚旅店,更是因为明处的马车,和相关监视的暗探全都会集中在那里过夜。 若按原计划进行,公爵大人今晚本该在柯比尔城内,接受手下们对这一天内情况的汇报…… 可是,想到可以少在雨中行许多路,侍从也顾不得去想那许多了。既然公爵大人亲口同意了,那他还犹豫什么呢? 虽然浑身湿透,可侍从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应道: “谨遵您的吩咐,公爵大人!” 于是,差不多半小时后,尊贵的公爵所乘坐的这辆普通马车停靠在了乡野村镇内一家寒酸小旅店的门前。 侍从先行到店内去交涉,随后又回到马车边,手中多了几把从店内借出来的雨伞。 “公爵大人,这家店很小,还住着其他躲雨的人,总共还剩两间房……”侍从说着,面露难色地等着阿兰示下。 阿兰将在场的几个人一一扫视了一遍,又与伊利安对视了一眼,对侍从道: “先将就一晚再说吧。或者,这里还有其他旅店吗?” “没有了,大人……店里住着的人刚才说,其他店黄昏时候就住满了人,都是来不及赶到柯比尔城的过路人。”侍从想了想,转而又提议道,“或者,我去让他们把房间让出来?” “不必了。”阿兰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若是为了住宿问题兴师动众,最终导致暴露了身份,那他之前隐匿行藏的功夫不就都白做了?“就住这里吧。” 收到了阿兰的指示,侍从赶忙将雨伞递给车里的三人,一行人离开了马车,往那夜雨中低矮丑陋的乡间旅店走去。 此刻,正是店内生意最兴隆的时刻。 只见不大的店堂内,几个过路商人模样的宿客正围坐在一张老旧的方木桌旁,低头吃着粗鄙的晚餐。 餐桌旁的不远处便是厨房,两个年轻的乡下女子正低头洗碗,她们便是这店老板的两个女儿。 她们的身边,那矮胖又成天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便是这间旅店的老板,此时,他正大声训斥着一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 那少年留着一头脏兮兮的浅色金发,头发似乎已有很久没有剪过,乱蓬蓬的刘海遮去了他的相貌。 此时,众人只能看见他伸手抱着自己的头,像是在竭力躲避店老板手中挥舞的擀面杖。店里虽然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开口替他求情。 “让你加满水缸里的水,可你却在角落里偷吃!小姐们都在干活,你却在那里偷懒!我让你偷懒!我让你偷懒!” 店老板的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令他只顾着痛骂这店里的小厮,而完全没注意到店门口走进来的客人。 嘉柏莉从进门开始,全部的注意力就被这个挨打遭骂的少年所吸引。 那与她一样的浅色金发,那套在他手腕上象征着奴役和屈辱的生铁手环,都在向她控诉着他的身份——他应该曾经是一名被迫走上战场的拉弥撒士兵,而如今,他早已沦为一名逆来顺受的圣波克利亚贱奴。 这是嘉柏莉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生活在圣波克利亚的拉弥撒奴隶,而身为同样生活在圣波克利亚的人质公主,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沉痛、复杂来形容。 见店老板对这瘦骨嶙峋的少年不依不饶,嘉柏莉上前一步就想制止,却被阿兰一把拉住了手腕。 阿兰对她摇了摇头,又向站在一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会意的侍从大声道: “老板,我们住店。” 侍从的嗓音打断了店老板的喋喋不休,店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包括厨房外的店老板、厨房内店老板的两个女儿,以及桌边宿客在内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齐刷刷看向站在店门口的这一行人。 大家的眼光中都带着些许惊讶,也许是因为阿兰和伊利安包括嘉柏莉的气质和神态,即使不经奢侈的服饰装扮点缀,也一样雍容华贵、卓尔不群。 所有人中神态最夸张的应该就属店老板的那两个女儿了。她们无一例外,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兰看,似乎此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不过这倒也是事实…… 而店老板则多看了嘉柏莉两眼。 虽然穿着男装,可店老板还是看出了她是个女人,再加上她那头与他的奴隶同色的头发…… 乡下生意人的浅薄和势利令他在短时间内将这一行人划分为了三类:主子、仆人,还有奴隶。 当然,也许是主子不一样的缘故,这两位阔少爷模样的年轻男子的奴隶,可比他的要干净体面多了……瞧,他们竟然都没给她戴上生铁手环! 不过,现在可不是比较奴隶的时候。 面对送上门的生意,店老板还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迅速改换了脸色,表现出他身为一位乡下旅店老板最大程度的专业和热忱来。 “少爷们晚安,您们要住店是吗?行,行,正好还剩两间房。” 店老板不知不觉间就对着阿兰和伊利安躬下身去,与方才大骂奴隶的时候判若两人。 店老板说着,就从油腻的衣服下摆下面,摸出了还系在腰间的最后两把房门钥匙。他将奴隶甩在一边,朝阿兰他们走来,伸出他粗糙难看的手,想将钥匙递给阿兰。 侍从赶忙伸手过去,在店老板的手离阿兰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接下了那两把简陋的钥匙。 店老板被侍从的阻挡一惊,旋即很识大体似的向后退了几步,与阿兰拉开了距离。 阿兰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店老板本能的躬了躬身,像是向阿兰表达着他的敬畏之意,阿兰却只当没有看见。 “房间在楼上,楼梯走上去的那两间便是。” 店老板向侍从比了比方位,此时他似乎已明白过来,只有与侍从说话,他才会得到搭理。 侍从拿着钥匙,却等在楼梯旁不敢先上楼。 阿兰绅士地请嘉柏莉先行,伊利安则跟在阿兰身后,三人先后上了楼,侍从替他们打开了房门。 见房间的门开了,嘉柏莉抬步便走入其中的一间,她拔下了插在门上的钥匙,无精打采地对门外的男人们说了一声“晚安”,便自顾自关上了房门。 不知为何,阿兰觉得他是被她甩在门外的…… 三个男人一同走进了隔壁的那间房,侍从放下随身携带的简单行礼后,便识趣地表示他会在楼下大堂内将就一晚,随后便退出了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房中只剩诺德兄弟两了,伊利安毫不掩饰地用嫌弃的眼光,将这间完完全全的“陋室”打量了一遍,包括那脏得让人难以躺下的床单,和地板上一闪即逝的蟑螂。 伊利安叹了口气,慢慢漂浮到半空中,似是不愿用脚踩在这片空间里。而悲剧的是,这里的天花板又低又矮,而且也很脏,伊利安根本不能像在家中那样,优雅地坐在空中。 对这里的环境彻底失望后,他开始将注意力转向了始终略显失神的阿兰。 “兄长大人,您在想那个笨女人吗?” “别胡说。”阿兰正在努力找寻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兄长大人,这面墙上有个小孔诶……我看见隔壁的笨女人了!” 见阿兰不承认,伊利安突然用十分逼真的语气,再配合着向墙上某点仔细张望的动作,说了以上这句话。说完,他便第一时间将目光锁定在阿兰的反应上。 果不其然,阿兰刚坐下便霍地站起,信以为真地走到与嘉柏莉房间交界的那面墙那里,企图找出伊利安口中的“小孔”。 “哈!您还说您没在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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