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抹红,在夏初的风中似如片片被徐然吹开的蔷薇花瓣,她发髻上的红白流苏飞扬,赤金步摇泠泠轻晃,连同衣上绣着的暗色蔷薇在一举一动中栩栩如生。    她的额心画着三瓣的红梅花瓣,其下是青黛色的眉,重红勾勒晕染的眼帘,她的睫羽密长漆黑在琥珀色的眼瞳中留下清晰的水墨剪影,而微微勾起的红唇却又似那最热烈的重彩彰显着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该拥有的妩色,这种完全不相映衬的淡然与浓烈出现在她的身上却又出奇的融合。    蔷薇吐艳,灿若星辉,只周身的一股冷意让人低眸不可直视,若是说梅妃娘娘的美是大雪之中令人清冷孤傲的梅令人自惭形愧,那么安平公主就如阳光之下最璀璨的红色蔷薇令人不可逼视。    内侍宫女伏地而跪,百官大臣以礼而行,就是见了皇帝陛下都没这么恭敬。    皇帝陛下杀人寻由头,公主殿下那是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皇帝陛下招手让帝沧澜去他身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内侍极快的端了一把椅子放在皇帝陛下身边,随之退去,以身伏地。    如今这场面,官员们跪着,皇子们站着,公主殿下目中无人的直接坐在了皇帝陛下身边连向陈后和懿贵妃行礼的心思都没有,谁都看得出来,公主殿下虽然笑着,但隐隐透着一股子‘我想杀人’的味道。    皇帝陛下悄无声息的离得远了些,懿贵妃拿着绣帕擦着唇瓣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几个皇子低着头,很老实,只有林昭华不怕死的抬头开口说道:“殿下,微臣这可以起来了吗?”    朝里的人都知道,林昭华是公主殿下的人,凭着公主殿下的赏识一路扶摇而上,如今就等着右相卫和下马继续升官。    帝沧澜抬看他,清冷的眸色沾染着近乎凉薄的色泽,“本公主就喜欢看你们跪着。”    此话一开口,大臣也心中具是一跳,这怕是公主殿下已经知道前朝发生的事情了。    本来嘛,一个宠妃生下的公主,也不是什么嫡公主,占着陛下的宠爱如今已经成了大胤代替皇帝陛下生杀予夺的二皇帝,你让这些站队这么久的大臣们怎么甘心。    公主殿下一天天长大,权利也越来越大,有好几次都有大臣见公主殿下坐在皇帝陛下的位置上批奏折。    不要说皇子们坐不住,就是这些大臣也是急的夜不能寐。    皇帝陛下那么英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昏君了呢?    听着公主殿下的话,皇子党和忠君党的大臣开始未雨绸缪想待会为自己辩解的词儿,唯有林昭华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继续开口,“殿下,微臣觉得殿下居高,下边的这美娇娥比微臣跪的更漂亮。”    可不是漂亮吗,姿态袅娜,和画儿一样。    帝沧澜将目光投向下面的贵女,抬了手,道:“起吧。”这姿态做的比皇帝陛下都还足。    皇帝陛下也是个心大的,完全不理会公主殿下僭越,让一众大臣的表情出奇的扭曲。    公主殿下心烦意乱,对选秀全然提不起兴趣,张口道:“林尚书。”    才站起来的林尚书笑容一僵,他就该早些装病回府,而不是在这里看热闹。    林尚书带着奸臣常有的微笑,应道:“臣在。”    “跪着。”公主殿下言简意赅。    林尚书面不改色的跪下了,脸上还带着窃喜之色,看得一众官员更微妙了。    公主殿下看着下边花一样的美人和后面好几个从偏殿跑过来的贵女,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赶着送上来的银子,她也不能拒绝不是。    帝沧澜扬手,沉夙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贵女面前,扬声道:“愿离秀者,起。”    一开口,大臣们的眼神都热切了,这进宫前不都是有情郎的吗,这大好的机会怎么着也要抓着啊。    站起来的只有五个,很快就有宫女将人引了出去。    “愿离秀者,起。”沉夙再道。    这次唯有三人,再到三次后,已无一人愿起,沉夙道:“余下女子,皆入小重宫。”    大臣们饶是早有预料如今也是一脸菜色,下面的女孩们更是不用说了,她们都是进宫来做娘娘的,可不是要去小重宫伺候公主殿下的。    女孩们忘记了优雅的姿态,不满的声音越发大了,一双双眼睛就这样看了上来,从帝王,到公主再到自己的亲人,满眼的不可置信。    就是在宫里做奴婢也不能去小重宫啊,这有哪家的父亲在女儿身边拿人的,纵然是天家,那也是要脸的,更何况安平公主的性子她们去了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两说。    台上的戏曲正好唱完,唱戏的拉奏的都齐齐的跪着,天家身后站着的大臣们要么冲自家闺女摇头示意稍安勿躁,要么就是低头不看,彻底放弃。    帝王慵懒,一幅等待看戏的模样,一后一妃默不作声,看似得体极了,几个皇子也不表态,就等着朝中大臣和帝沧澜互掐。    女孩们再次以最美的神情看向龙座上的帝王,那含泪的姿态让陛下很无奈。    皇帝陛下年轻的时候那真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就是看如今宫里宫外的佳人也能得知一二,可如今,陛下是真的不敢怜香惜玉了。    再说了,朕都说不选了,你们亲爹非要逼着朕选,朕好说歹说就是不听,朕又能有什么办法,朕也很无奈啊!    “我不服。”    哟,鱼饵这么快就出来了,皇帝陛下似笑非笑,身后的文伯侯霍启光拿着袖子擦汗,这真要被这姑奶奶害死了。    沉夙退在一边,躬身垂首,这位文伯侯嫡女霍兰嫣姿态傲然的站立,见无人理会她,继续说道:“妾于宫为秀,侍入君王,安能为婢。”    皇帝陛下讶异的看向众大臣:说好的不敢奢求,为奴为婢的,怎么就不能做奴婢了。    众大臣:……    帝沧澜眼皮未抬,很快就有内侍将霍兰嫣拖到一边扬手扇了了去,一连几个巴掌下去,霍兰嫣再是说不出一句话。    妾?还能真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女孩们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大臣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没一巴掌都好似扇在他们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不能真的就不管了,这一个个贵女若真的成了公主殿下的奴婢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自梅妃娘娘入宫后,这后宫里再没哪家贵女入宫过,出于眼前的形式,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需要有人扳倒梅妃娘娘以此打破这诡异的局面,故而他们此次都无私的将自己最美丽的女儿奉献了出来,谁都想家里出个梅妃娘娘一般的人物,那真真就是一场大造化了。    计划是完美的,硬生生的被皇帝陛下扯开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不说,还找来了公主殿下撒一把盐。    身份出众的贵女和那些贱民之女一样做宫中奴婢,简直就是对一个家族最大的侮辱,但他们这些有女在内不能说话,一说话指不定会被扣上‘意图不轨’的帽子。    “陛下……”    文太傅再次出列,话才开口,帝沧澜就问道:“文太傅,这不是选秀吗?”    “是,但……”    “那你开口说废话作何,怎么,文太傅也想着过来帮着选。”    文太傅哪里敢说他想过来帮着选,若是公主殿下一顶想帮皇帝陛下选妃的帽子扣上去那就是株连九族的祸患,文太傅连跪地称,“微臣不敢。”    “不敢就闭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帝沧澜冷声,随即指着下面,道:“让她抬起头来给本公主看看。”    帝沧澜指的是孔怡然,大臣有怀着一丝的侥幸心理。    好啊,好啊,梅妃娘娘的亲妹妹,公主殿下的亲姨母,这选入宫中做了奴婢算怎么回事,公主殿下若是留下做奴婢就是诟病,若放出去,他们就得让公主殿下将这些人一同给放了出去,就是这些贵女入不得宫廷,也得恶心公主殿下一阵子。    这可真是一个大转机啊!    孔怡然抬起了头,帝沧澜细细的打量着孔怡然,懿贵妃不嫌事大,和善的开口为公主殿下解答疑惑,“安平,这姑娘可是你母妃的妹妹,样貌和性情也是极为相似的。”    懿贵妃最擅长的两面三刀,谁也不清楚她究竟是帮谁,方才戳破了陈后的小心思,现在自己又耍起了小阴谋,这不摆明了告诉公主殿下这个女人是进来和你母妃争宠的,先杀了再说。    帝沧澜无动于衷,只开口道:“贵妃娘娘,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下面哪里来的人。”    懿贵妃一愣,抬眸就见两个小太监拖着孔怡然出了风阳宫,公主殿下再道:“贵妃娘娘您说的人在哪呢?”    懿贵妃嘴角扯出一丝轻笑,“公主殿下真是好人物,说如何那便是如何了。”    “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安平只手遮天冤枉了你。”帝沧澜笑,格外真诚,“贵妃娘娘是安平的长辈,长辈的话安平自然是要信的,只安平未曾见到贵妃娘娘说的与母妃相似之人,安平实无法做出判断。”    公主殿下很无辜,众皇子皆是心道:原你帝沧澜还知道自己只手遮天呐!    “不若这样吧,在场这么多的朝中重臣,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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