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当然要去。”寂缘回复,她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感觉都谈不上机会,对于那具凄凉的尸体,村人们的态度竟大多是冷漠。以至于哪怕现在的确有人在负责清理,这帮人满脸都是疲惫和不耐烦,保证只要有空隙,他们肯定会一哄而散。    刚巧易林两人参与了过来,这就是所谓的空隙——人散得太干净,空荡荡一片够惨凄。    “……成繁姐在村子里不应该是很有人望的吗?”寂缘撇嘴,违和感太强烈,仿佛颠覆了不少她本确信着的观念。    “啊,确实呢,有这么个说法来着。”    而且这个易罔的态度也冷漠得不像话。尤其当听到他竟无比了解的时候,就连林寂缘都没办法对他完全地信任——几天前他还被假冒过,这更减少可信度。    “我说你啊,一点感想都没有的吗?”    “啊?”他居然不理解,“我‘应该’有什么感想吗?又不是和我多亲近的关系,我是觉着可惜倒没错啦……”    “……我印象中的你不是这么绝情的人呢。”    林寂缘感慨地摇摇头,一时弄不清楚到底是他变了,还是自己的眼睛从来错看。才明白什么叫做“越熟悉的人,变起脸来更让人可怕。”    “‘绝情’……不至于说到这份上吧。”易罔呵呵笑了两声,“其实就只说我们两个哈,反而是寂缘你的态度更奇怪好吗?”    两人走到尸体旁边,即便是近看,李成繁的姿势也宛如只是睡着了,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突然离去。是坐着的姿势,村中心的榕树下建有一圈花坛似的围栏,她依靠着的就是围栏的边沿。    “我的态度很奇怪?”寂缘眯眼,手试探性戳戳成繁的面庞的时候,触觉的反馈是僵硬,感觉不到有任何热度,但没到冰冷的程度。林寂缘不懂这些知识,从平时偶尔或巧合下听到的知识中判断,大约死去了五六个小时——详细的时间她当然是说不准的。    “是啊。你自己还记不记得,刚来半个月左右,分明还提到过什么监视不监视之类的话?——你明明记得却还是和成繁姐很交好呢。”    尸体的右手好像攥着件东西。是纸条,因为尸僵而不能轻易□□。仔细看应该是死亡以后被硬塞进去的,所以才垂直虎口地产生了褶皱——如果是她生前自己抓住的话,皱痕应该是平行。为了确保自己的想法没有出错,林寂缘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握手的动作,应该是没错的。    “怎么说吧,就算闹翻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但我得承认,我确实挺喜欢她的——啊,不是那种意思……你明白?”    “嗯?”易罔听糊涂了,“喜欢不就是喜欢吗,至于说什么‘那种’意思?”说起来,他是一个情感白痴来着,这段时间过得迷糊,差点都忘了。    “……没事没事,我随口说说。”寂缘应付,比起找其他话语来掩藏,干脆利落地把话题转走,要更有效果。    但纸条既然是被塞进去的,就说明塞的时间肯定是死后隔了一会儿。具体的状态不知道,寂缘听说过,刚死的一段时间里,尸身是更柔软才对。然后是过了一还是两个小时,才会僵硬。    “有没有办法撬开啊……”寂缘寻思。既然能进去,那出来也不应该成为难事。说实话,好在成繁的死状过于安详了,要是凄惨些,更壮烈些,寂缘不知道她会不会在看到尸体的时候反胃。    “你不怕吗?”一直看着寂缘的举动,易罔也不搭搭手。许是觉得调查这种东西不需要过多的参与,于是才只是旁观?放出一句关切后,他挠了挠头,这熟悉的动作莫名其妙有种安心感。    好像“易罔”确确实实就在这里站着一般。    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竟抱着“这么蠢的动作,因为是标志,所以很安心”,不晓得易罔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绝对是傻笑。    “怕……不至于,感觉怪别扭的,我其实还在觉得自己只是在骚动一个装睡的人。”    在一点一点的摩动下,纸条终于露出了一边,能看到一个字,后半部分还埋着。    “啊,有字……‘报’?”    这字写得很大,占了很可观的版面。用寂缘的想象力,可能完整的字条上是两字或四字成语之类。疑惑的同时她偏头,余光瞥着一直不作为的易罔,问他:    “呐,你能想到多少成语?‘报’开头的。”    易罔很听话地开始了联想,而且看起来思考得相当认真?    考虑到易罔居然是知情人士,她才这么问的。见易罔思索得煞是认真,如果不是他故意装成这样,那只说明至少不是他塞的纸条——林寂缘姑且还希望“易罔不擅长演戏”是她仅剩的了解。    “报应?报答?报复?褒义的也有贬义的也有。”易罔说,“成语的话……报仇雪恨啦,报应不爽……我是不是应该想个意思好一点的?”他自己意识到说出口的一大堆多数是负面,于是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当然寂缘本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从易罔这里得到猜测,等他猜的功夫,自己多抽抽几下,没准纸条都已经出来了。事实确实如此,在这期间,又一小部分也被拉出。    “‘报李’……是‘报李投桃’吧。谁留的?”有这两个字,倒是能确定了。    “喂,你干嘛要问我啊。”易罔才反应过来,然后表现得很不爽。    “哈,抱歉抱歉。”林寂缘打敷衍,“是我不好,我的错我的。”随随便便把责任一揽,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要说留字条的话——那个,你稍微让一让,我看看字迹?”他突然凑近,近到身体上的热量已能感受,挺热的,而且是夏天。    不自觉寂缘看了天空,太阳的位置还是偏。毕竟北方地界,一年到尾也看不到“正头顶”的景象。寂缘没带手表,所以轻碰了碰近在咫尺的易罔的胳膊,让他把表转过来看看。    “不知不觉都十一点多了?”    “本来出门的时候就晚吧。”易罔还在盯着纸条,有他的帮助,牵引的动作方便了些,希望不会拉断。“唔,是因为我起得晚来着,抱歉哈。”    见面的时候寂缘责嗔过,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觉——或者压根就没睡觉,只有他本人晓得了。    “轻点、轻……攥得真严实,可算是□□了。”    “你要是早点帮忙多好——哇!”寂缘叹口气。一眨眼她吓了个跳:因为易罔也过来凑了个人数,挤得她不得不多靠近尸体一些。刚才聊着天想着别的事情倒还好,回过神来李成繁的脸满满地塞住了视线。    近到眼睫毛都数得清楚,毛孔也看得见……没有温度的躯体还没有彻底冷却,这更慎得慌。    “……还是离远些吧。”易罔轻道,话音少见地温柔,都不像是这个人会有的嗓音了。    “嗯、嗯……说起来,你认识这个字吗?”    “有歧义啊,你这话。”易罔傻笑笑。    然后回答:“我认识,确实是李业的。当然我更知道这四个字读作‘报李投桃’ 。”    “我的错,说话不过大脑了。”    林寂缘尴尬地回应,差点把他说成是不认字的文盲人士了。    配合现状,莫不是以前李成繁做过什么事,才得到了什么人的报复?讲道理这个成语本身的意思明明是积极,用在这里真是无奈。因为不知道成繁过去到底和李业经过了什么,所以也谈不上多么反讽。    “要是是其他人的就恐怖了呢。”苦笑,“什么时候留下的?当场杀死当场留字不行吗?”寂缘顺便把之前有关死亡时间和尸僵现象的推测告诉了易罔,防止他不理会自己的意思。    “非要隔段时间再过来观赏一般,这不是恶趣味就能解释的吧。”    “唔……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易罔若有所思,“涉及到晚上……凌晨时候的事件经过呢,简单来说,我和魂梦和——咳,当时在场。嘛,虽然我是怕麻烦的性格,魂梦他们正和我相反呢。”    他想掩饰掉一个多出来的人,但没留神还是暴露了。    林寂缘别过头,连连退了好几步,不想再和这个身体挨得太近。易罔身上的显而易见的漏点,她暂时也没心情去理会。    “我没怎么在意,就回去睡了——这么想的话,也许魂梦和他打过一架?然后时间就被拖延了,再塞纸条的时候就只能硬塞咯。”    “回、去、睡了……”寂缘念念这个短句,很难相信易罔就这么轻易地事不关己。他怕麻烦这一点,平日里寂缘是知道,但怎么也不可能想象得到,居然怕到这种程度?不对,准确来说,分明是“不关心无所谓”。    “有人——况且还是认识的人——死了诶,你一句‘不在意’就能搪塞过去的吗。”    “是嘛。”易罔明朗地绽出一个笑容。此时两人走出了榕树的阴影,照应下他的面容相当清爽帅气,说的话好像也飘忽了三分:    “但我确实没兴趣啊?又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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