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缘从不恐高,她平生第一次觉得屋顶上的景象是这么可怕。 李成繁的家在村子里算是大栋,记得她的地位是相当于村长——抑或她“就是”村长,这如今已经不重要。两层,眺望过去,三四个岔口以内的状况是尽入眼底的。 “锵——” 从太阳方位来判断,她此刻的朝向是向北,半里外开始延伸的树丛,因为跨越了一般民房的高度,所以也看得见。林寂缘低头,从院子开始往外扫视,一路萧索,绵延着仿佛这世界没了人气。 却吵嚷。 “幻觉……?”捻出最可能的一个推断,林寂缘猛摇头,摇到她自己都觉得脑袋晃当,企图让自己冷静。如若真是幻觉,那肯定在什么地方有着元凶的本体。它必然不起眼,换句话说藏得隐蔽,难以寻找。 “大清早的?”她一时觉得自己的嘴角一定是在抽搐吧,“等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梳理时间,清早她被兵器交错的声音吵醒,醒来以后一推门,大家都还在。岂止是“在”,她还帮了成繁姐一个忙。但为什么李成繁一脸愤恨地非要她回屋子?且不说她就算派不上大的用场,也至少不至于落到拖后腿的程度。哪怕真因为担心而几度劝解,需要用那么大的火气来劝吗? “被成繁姐喊过两嗓子以后我就回头了……”到走到房门口之前她的注意力都只在路上,并没有察觉周围人消失与否。脑筋搭错地上了屋顶后,才注意到事态的诡异。所以生效的时间应该就是在这期间了。 “切。”林寂缘一拳捶上屋顶的瓦片。这村子整体的建筑明明是现代化,偏只有李成繁一家是复古的砖瓦屋檐。倒确实是托了参差不齐的墙的福,她才能踩着凸凹之处一路向上。 “我这个应该算是落单了吧?”她自嘲,“真是场‘好戏’,哈。”嗓子深处叫嚣了声,她暂时还没有气到会低吼的程度,但声线已然降低,距离愤怒不远。 林寂缘站起来,到屋脊,很奇怪这瓦片为什么皆是潮湿,这几天晴得热,分明是滴雨未下。甚者还浮了青苔,让她险些脚底打滑摔将下去,那后果可真是不愿设想。 寂缘一丝警觉,第一手是翻动自己的衣领,领子下面什么都没藏。她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衣物褪尽,但必要的翻找拨动是必不可少的。短袖外衣翻完之后,也没有忘记搜寻自己的内衣,幸好没沾上什么。 “还好……” 似乎许久之前有过一次,小魔物粘在项链上……有这么件事情吗?一瞬间脑子里掠过“项链”这个词汇,印象却很模糊,可能是哪天的梦里经历过,造成了一时的幻灭。 “……嘶,想到这事情怎么脑子有点疼。” 她试图调动思路以回想起更多的细节,剧烈的宛若火烧一般的疼痛将她的这个打算磨灭。止步于唯一的碎片,再深究,她甚至以为这疼痛会伴随她至死。 “不是‘有点’……嘶,为什么?” 林寂缘并不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有在什么时候崩坏到会忘却的程度。这显然解释不了方才一闪而过的残片。她揉了揉两侧太阳穴,自己的指尖煞是冰冷,冷到不像是活人的指头。 “但我的身体并不觉得冷。”沉思片刻,她做出了这个结论。说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没有真实感,虽然客观上是完成了大脑分配的任务,并不觉得是“自己”在下的命令。 林寂缘双手垂下,像捧水一般,手掌交合伫在胸前偏下,腹部以上的位置。手上微有蓝光,是她自己的灵力在波动,但她好像没有主动把灵力唤出来过。试图收回,确实失控,那波动停不下来。 “我还不至于混乱到记错口诀的程度,呵。”自信地排除掉这个愚蠢的可能性,林寂缘不由得打了个哈欠,这是从起床开始就欠着的,倔强地留到这时候才开始发作。 这个哈欠打完,再睁眼是一片水雾。本以为是生理的泪水所致,几番揉眼,视野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 “……你躲在哪里了,小东西?” 机械地挥动右手,打空。麻烦的是她注意到她无法唤出趁手的那些冰锥子了,有关乎灵力的操作全失效,唯一留下的能力,是她根本没好好锻炼过的体术。 “啧。”咋舌。此时她的心情终于糟糕,只企望元凶能露出哪怕一面,也好过躲躲藏藏。麻烦的便是她在明处,这要是背地里来些小动作,她可没把握能避开全部。 “喂——!谁也好,藏起来算是个什么事儿!”她喊,随便朝着一个方向。 “有本事你倒是出来,哈?惧怕到只会背地阴招吗!还是说你甚至不敢下手真杀了我!” 这话,挑衅性十足,她说出口的时候倒是觉得畅快。礼数训练得当的她,是不会骂粗口的,不过这时候骂出来,应该也不会对她的形象造成多少影响——反正根本没有人在看。 “锵——”的兵器声还在耳边,唯一的区别是凑近了些。如果说那些看不见的人,之前还在微远处打闹,现在就相当于走到了脚底的院子里,在李成繁家的院子里,打闹。 “咻——”有一声,掠过风,扰得她耳朵生疼。如若矛一般的物什划过的时候便是这个动静,她看不见,所以这只是猜想罢了。 “嘿,我知道了,不敢下手,是吧!”她放声,胸腔里的气息憋了好久终于得空冲破喉头,这大声呼喊喊得一个淋漓尽瘁,真是舒服。若是眼前的视野也能因此而明朗,那就般配了,可惜不。 “我这眼睛也是够了,打个哈欠就——对了。”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虽然她做不出冰锥子来,但灵力还留有,事实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剥夺了“细微操控”的能力——她承认只是没有去好好观察,才在隔了这么段时间之后才注意到这一点。这不太应该,但很符合寂缘的性子。 “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之前,为什么不先骂骂别人呢?”的性子。她不好承认,这显得她是个极度自大总之令人生厌的类型。哪怕事实如此,心里的那一点点顽固作祟,她绝不承认。 手也没知觉,那就用身子,用脚。想了想她往前迈出一步——倾斜的屋顶让她摔倒,这才正常。不过她却站得稳,哪怕脚下站得位置不属于“屋顶”的范畴。 要说其实也是冰凉的指尖提醒了她。瓦片上遍布着有青苔,这说明这一带的潮气一定足够旺盛。那么,只要自己再加上一点点催化,属水的林寂缘很轻易就能造出一片冰原。顺着走出几步,果然离开了范围之后,视野就恢复。 “会一时冲动攀顶,原来也是被引诱的吗?”寂缘的这个说法有点牵强,但比起承认是“自己的错”,她当然会选择牵强的这个。 “让我看看接下——诶?” 预想中她应该在半空,借着冰面站立,离真正的土地怎么说都得有个两层楼高。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明明就好好地站在地板上吧? “啉——” 萦绕的兵器声换了个调儿,离得更近,莫非也是幻觉的缘故?这声音愈发接近,不禁让她打了股冷战,好像这些无形的利刃随时都要贯穿她的身体,因为看不见,这比眼睁着盯着还要可怕。 “喂——?” 强撑起的意志往往难以坚持,若说她前几句还气势得盛,如今也不得不疲软下来。狐疑地打量旁边的环境,她在榕村呆了两个多月,早就熟悉,看不出有任何一丝丝异常——至少背景不异常,声音和人烟的矛盾姑且不提。 又是一纵而过的耳旁风,这一回她毫不犹豫地挥胳臂挡了一下,有锐痛。一看小臂,浮现了可长一道伤口,血流得缠绵,她不觉得痛,挥动间依然不觉得手臂是她的所有物。 “躲躲藏藏算个什么话……?” 更坚定了“自己一定是被幻觉所影响”的这个推断,林寂缘眯眼,也不指望自己的声音能传达给什么人,她随口便来了句。 “你莫不是没本事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随口又嘲讽。 环视,起了风,是暖风,被太阳烘过的那种自然而舒适的暖。触感柔顺,一时让人有一种陷入了绵软的被褥之中的错觉。 然而这温柔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觉得这温度跃升,突然间又身堕岩浆,燥热得寂缘连连后退。本能地让周身附上青蓝的灵力以作抵抗,走了好几步捉不到灼热的源头,她冷笑一声,又说: “似乎有点本事,哈?” 胳膊上的血还在流,余光里看到血流着便一路打在地面。落地的一瞬间,被煮沸,扑腾着有泡泡,看着让人反胃,她不太想承认这居然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 “真恶心……算了,我为什么要说自己。”林寂缘更眯眼。“恶心的明明是那个只会躲起来的——嘶。” 双腿的膝盖同时钝痛,一下失了平衡……? “——林?喂!听——见吗?——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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