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亦笙带着映暮去了城外的书斋。    行人寥寥,群山怀抱着溪流,竹林郁郁,芳草茵茵。    简雅的马车绕过一座绿油油的斜坡,眼前便出现了一座五间大小的屋宇,碧瓦朱檐,像庙一般在一个不高的山头之上,被周围的树拢在其中。    前有一园,种有四季花草,水墨画般的水池环绕其间,碧波闪动,意境融彻,有一种别样的宁静和古朴。    书斋的主人是个老先生,据说当年是京城里的大官,后告老还乡来此建了这么一个书斋。    这书斋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走卒小贩、平民百姓,只要你想看书,都可以进书斋来看,不收任何钱。    但是有两个条件必须要遵守:第一,就是不能损坏书籍;第二,出来的时候必要受到老先生的考问,看你究竟有没有好好读书。    一路走来,映暮听得亦笙所说,竟觉得趣味万般。在这青山绿水,春和景明的微熏下,她越发的对这品味不俗的老先生好奇起来。    亦笙看着身旁的小东西满脸的诧异和新奇,他就知道她喜欢上了这里。    便又说一些此地民间的传说。    映暮听此,越发的感兴趣起来,真真是个奇怪的老先生,她迫不及待地想近距离看看这个书斋了。    走了不多会儿。    亦笙和映暮来到书斋前的林间小路上,忽觉一丝凉爽,踩着脚下铺满了青苔的石砖,还有破碎的阳光照下来,映暮顷刻间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书斋近在眼前。    一个穿着朴素,有些肥胖的老先生坐在书斋门口,俯身书案上,好似在研究一本书。    直到映暮和亦笙走了进去,他也没有看他们一眼,映暮直觉这老先生不是一般人。    走进去,映暮就惊呆了,满屋子的书,不!应该是五个房间都布满了书籍,整齐的摆放在有些旧暗的木架上,如此,亦笙的书房在此就是小屋见大屋了。    映暮的脚根本不听使唤,眼光所及哪里,脚就朝哪里走过去,步履间轻快无比,亦笙就在一旁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微勾。    映暮不多时就走到一木架旁,她略看了看,就轻轻从中抽出一本来,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眼里,嘴角都是喜悦和享受。    亦笙看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满脸都是无奈和宠溺,他也走到一边看了起来。    夕阳西下,当昏黄的阳光照在书架上时,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映暮真觉得她还没看够。    亦笙知道她的小心思,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别以为下次还可以来,除非等会儿你能经受住那老朽木的考验。”    映暮听他这么说,感觉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亦笙好笑:“不用如此紧张,我们暮暮可厉害了。”    映暮抬头斜睨了他一大眼,抬脚率先走了出去。    这回,这老先生倒是抬起头来了:“这位姑娘,请留步。”    “你是第一次来吧,知道我这书斋的规矩吗?”老先生笑呵呵的,满脸的慈祥。    映暮道:“小女知道。”    老先生摸了摸不长的胡须,准备好笔墨:“那我们就开始了。”    “请问姑娘今日下午看了几本书,哪几本?”    映暮并不觉得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耐烦,想了想,便认真道:“小女今日只看了一本书,《人物志》。”    “哦?说来听听这本书。”老先生有些意外,寻常女子大多看看三从四德,读过书的也不过多看些诗歌罢了,竟还有女子看这类复杂且需要时间来理解的繁书?    而平时他问这个问题,也遇到好多奇怪的应答,还从未遇见只看一本的人呢。大多是好面子,装学究,胡乱加一通书名,真考实究时就露馅了。    映暮并不急于答出,她轻轻在脑子里回忆整理了一遍,才开口道:    “小女认为《人物志》是一本品鉴人物才德类的书籍。    刘劭以人之筋、骨、血、气、肌与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应。    仁、义、礼、智、信,表现为五德。    神、精、筋、骨、气、色、仪、容、言等,是为九徵。    以内德与外徽结合来选取不同的人才以及与其适应的官职……”    老先生本是摸着胡须笑咪咪的听着,以为她看此书,不过小小年纪好奇闹着玩罢了,没想到一开口就把这本书的精髓一字不落的总结了出来,在后面还加上了自己的观点。    这下子,老先生就把看热闹的心思给收起来了,且像个学子一般摒气凝神,专心致志地听起课来,还不时在宣纸上记录,发出一两声赞叹。    映暮一口气说完了,发现怎么还有点口干舌燥了。    却只见老先生还在奋笔疾书,久也不见他向她问话。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先生,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考我的吗?”    “没……没有了,姑娘若为男子,如若能得师传授更为精妙的学术,着力栽培解惑。必为我朝新一代状元,是为贤臣啊!”老先生激动的不知所以,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如此聪慧、有灵性的人了。    唉,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别人看一辈子的书,都抵不过悟透一本书。    他很欣赏这个小姑娘。    映暮被他夸奖的有些不好意思,这老先生说的也太离谱了,她?状元?没搞错吧?    映暮想着也没问题要问了,亦笙去了哪里?她刚要找,抬眼却见亦笙修长的身姿倚在一颗大树下,满脸深情的看着她。    眼神炙热,仿佛永远也看不够……细看之下,还有隐藏着浓烈的眷恋和不舍。    映暮并未细看,她过去拍了拍他:“该问你了?”    亦笙没答话。    她瞬间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莫不是被我给迷住了吧,快醒醒,你也有今天,哈哈。”    亦笙确实醒了:“对啊,被我的暮暮给迷晕了,”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晚上等我。” 一阵温热与潮湿。    映暮又被气了个大红脸,这个不正经的大混蛋!    亦笙眼里笑意盈盈,他走到老先生那里,闲庭信步道:“好久不见了,慕老。”    慕老顿时冷了一张脸:“哼,有才华却不报效国家,跑来我这里做甚?” 其实谁都能看出,他高兴着呢,只是故作姿态罢了。    映暮也好奇亦笙怎么会和这个老先生认识,她走到他们身边就听到亦笙说:“那我就不打扰。”    说罢,抬脚就走。    “哎!哎!你怎么说走就走,太不敬老尊贤了!你这小子!还让我这把老骨头来撵你。”    慕老那个心碎的呀:“你看看!今儿是怎么了?来了个女儿身的状元郎,又来个不问功名的绝世奇才,两个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摸不到也吃不到,老天爷你别闹了行不行?这是要亡我朝呀!”    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映暮也觉得自己十分的十恶不赦,坏的够够的了。    “老先生,你别哭了……”映暮想劝一劝,毕竟这么大年纪,看着不忍。    她哪里知道这慕老惯用的伎俩,曾经为了让亦笙陪他论经,就这么干过,只不过后来就不奏效罢了。    “还是这小姑娘懂事。好,不哭了,不过孩子你明天得来陪我论经看书,至于你,爱哪走哪!” 这么知书达礼,学识尚可的小姑娘,他可不能错过,至于亦笙,哼!有了这么懂事的小姑娘,还要他干嘛,总是和他对着干。    慕老难道已经忘记了以前是怎样摸爬滚打求亦笙和他辩论的吗?    亦笙无奈了,但映暮想来看书,今天就只看了一本,还有好多书没看呢,她抬头用眼神询问亦笙可不可以让她明天过来。    亦笙早已知晓她的心思。    “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慕贤怀是他们朝廷唯一三元及第的状元,德高望重,也可以算作是我的老师之一。他最是爱才惜才,是个正直的人,他要你来论经,实际是要指点你,得他亲自教授的,除长公主,我,再无他人。暮暮你可高兴?”    映暮听此兴奋的不得了,她从来没有师傅教导过,而且是这么厉害的师傅,她得好好用功才不枉慕老的优待。    可是她并未发现亦笙这话有些异常,就像是怕她以后会无聊了,让她有所寄托一般。    而亦笙面上也不显半分。    一翻商量过后,亦笙、映暮与慕老辞别。  坐上了回城的马车,亦笙就握住了映暮的手,握的那么紧,那么热烈。    他俯身看着她,就像要离开家的丈夫一样,眼里有太多的担忧、不舍和眷恋,都一一化为璀璨的眸光,伏伏沉沉在这昏暗狭窄的马车里。    “今夜,我就要离开一段时间。”他有些说不下去,不过还是勉强道:“可能会很长的一段时间。”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