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小睁开眼,神思恍惚,待思绪清明,渐渐看清身处何处。周围拥簇的是熟悉的外紫内白花海,身下是紫色长裳。腰上拦着一只手臂?她这才感觉到后背微微有起伏。    沐小小窘羞着想拿开他手臂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    “你神识受了影响,先躺着。”头顶的声音轻缓虚弱。    沐小小撑着他手臂转过身,便见他双眸阖着,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如初见那次。    “你还好吗?”她问道。    紫洬半掀眼眸,定睛看向她:“似乎反噬得有点严重。”见她蹙眉似担忧,随意问道:“你要帮我吗?”    沐小小毫不犹豫:“那你先撑一会儿,等我仙力恢复就帮你。”    她眼里的认真和坚定毫无阻碍直戳他心间,温暖又泛着丝丝无法言喻的喜悦,似她做的杏花糕,糯香软甜。紫洬淡淡笑开,烟紫眸色深亮了些。    沐小小望入他闪漾着紫晶般辉芒的眸中,想不出天界有听闻哪位神仙这般美如妖孽。遂问:“那人是谁?你又是谁?隐世的天神吗?”    “追问不休啊。”紫洬笑道:“若我现下不方便告知,你会生气吗?”    沐小小蓦然一愣,耸耸肩:“谁都有不便坦告之事,我为何生气。”只是心间微微失落。    他忽然伸手轻抚她脸颊,夹着细碎情愫问道:“你愿同我结合吗?”    沐小小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将他这句话反复揉在耳朵里几遍,才后知后觉,什么…什么结合?!脸颊被他触碰的地方登时发烫得很。    见她呆愣,解释道:“就是男女间的结合,看过人界的话本吧?里头应该有的。”口吻坦荡荡,好似不过一句“你吃过饭吗”如此简单的寒暄。    沐小小轰得脑中炸开花似的,忙将他手掌推下去,羞得想遁地,他怎能猜到自己见过那些不可言说的话本子?    两眼只敢瞅着他衣襟:“休要胡言乱语。未成婚的男女恐怕、不妥,那个结合。”她也不晓得自个儿说了些什么,颠三倒四的,只想赶紧绕开这话题。    “不妥吗?”紫洬将她手反握在掌心,微微倾身:“那我们今日便完婚。”    沐小小蹭地抽开手,吓得站起身,退后两步,身子未恢复全,发虚地站着。在他苍白近乎透明的脸察觉不到半丝动容、半丝羞涩,却将这终身大事说得云淡风轻。    她顿时有些恼:“今日小仙感激仙友出手相救。但是你我之间不过萍水相逢,并无嫁娶的情分,还望仙友以后莫再提这档子事。”    瞧她已是板正声色,不过萍水相逢吗?他蓦然有些空落。转念一想,从“公子”上升成了“仙友”,该算是个好事?    紫洬自嘲浅笑,又重新靠回树干,阖上眼,轻声道:“走出这方虚境就能见到冥宫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不再言语,仿若刚才情意绵绵的话语不过云烟一场。    对他的阴晴不定,沐小小无措不解,只当他方才的话都是些玩笑,本来就只见过几次面,哪里当得真。    同他辞别后,抬头正要祭出短剑离开,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普阿树早已焕然一新。竟是同那次梦境中一样,蓝色的脉光在树干和树枝中流动,不再干枯颓败,而是苍劲生机。    那次她是真的来过这里用仙力赐予它新生?所以给予她生命的神树真的就是眼前这棵?她有些激动,哑着嗓子问道:“那一次,不是梦?”    片刻,他才开口:“是梦。”    缓缓掀开眼,见她面露疑惑,又道:“无妄境可以出入任何地方,包括你的梦境。”    沐小小惊诧不置信,他究竟有多大的能力,不仅能入她本命结界救出她,还能将此境地肆意搬入她梦中。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何守着她的本命树,为何会来救她。    可话刚出喉咙硬是咽了下去,本能觉着不该触碰他,他像个盛满秘密的暗涌,涉足过深,一个不小心只会让她卷入危险。    紫洬安静靠坐着,细细观察她的神情,震惊、疑惑、犹虑、警惕。暗自失笑,她怎会有那么多复杂情绪,却没有一个让他觉得舒服,没有一个情绪是万年前那般让他心喜、又心碎!    “我们还会再见的。”语毕,他又闭上眼,拒人千里外。    沐小小狐疑一瞥,还会再见吗?不知是期待多些还是抗拒多些,心浮复杂,意味不清。未再多想,跃上短剑朝前方飞去。    现下最要紧的六千年前的真相,趁苏白他们暂时还未回来,她必须回一趟青源山,同师父或者大师兄问个清楚,夜长梦多只会让自己思绪不宁。  ..........  待她离开紫方虚境,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花海簌簌抖动起来,声音越来越近。忽然一条巨大黑蛇穿过花海,在他面前停下。    “主上可是看上她了?”    紫洬没有答话,站起身弹弹衣摆,脸色已无方才那般苍白,他看了看前方的花海:“无妄花又吃了多少?”    知若摆了摆蛇尾,眼瞳又变成圆溜溜黑珠子,好不委屈。无妄花是主上用精血和神力浇灌养成,为了日夜给普阿神树供给神力。既然树都救活了,人也找着了,吃一点给自己涨些修为也不会浪费。    它将蛇头蹭向他手掌撒娇,忙把话题岔开:“主上既想娶那姑娘,直接强娶了便是。”    “唔...”紫洬蹙眉沉思:“我一直是为所欲为、蛮横不讲理的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知若缩着蛇头不敢再吭声。    紫洬转身仰看神树,手掌抚触树身。当年赶去神魔交界处找到神树,却见早已它毫无生机、枯败不堪。那瞬间的无措和悲痛恍如昨日,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将它救活,准确来说,是救活她。    他轻叹一声:“我已不如从前那般毫无顾忌。”    又道:“天界若知我复活可能会再欲除我,因此我必须确保她愿全身心伴我左右,并愿同我并肩而行之时,我便无所畏惧。在此之前,我暂不能以真身出现在天界。何况如今既已知晓云凛在她体内,待将此威胁彻底消除后,结束我曾犯下的错误,方能卸下顾虑。”    许久,他疑惑自语:“可我偏又控制不住去靠近,想将她困在手心,让她哪儿都去不了。我这般想法挺矛盾,我也觉着奇怪。”    知若闻言,一个趔趄差点立不稳蛇身,主上该不会还未拎清自己的心思吧?小心翼翼道:“主上这不是矛盾。”    紫洬转过身,不明就里看着他:“暂无法肆意拥有她,却又有要将她囚于身前的冲动,不是矛盾又是何?”    知若犯了难,主上明明想千方百计将她留在身边,约莫还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他总不能直言,说他爱惨了那姑娘才会诸多顾虑、纠结和考量。    斟酌词句道:“应该是...爱之深吧。”    紫洬一愣,呢喃低语:“爱之深?爱之深...”沉吟半晌,而后恍然大悟,笑出声:“确是确是!你这三字当真是醍醐灌顶。哈哈!”    知若瞅着他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的样子,心里直翻白眼:这万万年的铁树,开了花却不自知这花开得旺盛,还晓得去撩那姑娘,真是作孽。  ..............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沐小小从噩梦中惊醒,紧紧拧着衣襟,大口喘气,尤是心有余悸。她很少做梦,噩梦更是未做过。    这一夜,梦回六千多年前,凤帝的寿宴。    师父带着大师兄、四师弟和她一同前往凤凰神山。那时她欢欣雀跃,一路上都因兴奋而叽叽喳喳不停歇。梦里有师父的无奈,大师兄的爽笑,还有尚未成人形的四师弟,开心地摇着虎尾巴。    梦境中的一切都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样的凤朝鹤鸣,一样的鼓乐喧天。    当日小帝姬凤染的模样,她都记忆犹新。一袭艳红的金丝凤绣纹裙裳,粉妆玉琢、冰肌莹彻。客人无不称她可爱伶俐,玲珑动人,眉欢眼笑的凤眸中尽是得意。    沐小小只一眼却觉得她举手投足都在效颦大帝姬,失了女孩该有的天真烂漫。    那时候四师弟仍旧是大白虎的模样,跟在她身边。师父和大师兄去同凤帝和仙家寒暄,她便领着师弟在厅堂内找了个位置吃食。    一人一虎吃正得好不欢愉,直到一道清脆高嘹的嗓音响起。    “这只大老虎真好看,我要了!”凤染朝他们走来,趾高气昂对着师弟说:“现在开始你就当我的坐骑吧!”    一切都因为小帝姬的无知和任性而让事情朝着越来越惨烈的局势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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