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三毛高兴得连连点头,没想到他还真的对大街小巷都很熟,少爷的车开到哪就说出是什么街什么巷,而且知道这些街上那有戏院、赌场、妓院,当少爷问他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时,他就说自己八岁父亲就病死了,母亲疯了跳了江,自己就一直在武汉三镇靠乞讨和捡破烂过日子,饱一天饿一天地长到了十二岁,去年下半年国军征少年勤务兵他就去报名当了兵,第一天起就来到长官家中伺候长官和小少爷,直到长官搬了家才留下照看房子,并且早就知道少爷要来家里住。
吴小凡心酸地摇摇头,当来到伯伯在地图上划有记号的地方时,竟然都是一栋栋洋楼,邹三毛急忙指着一些洋楼说这里住着某富翁、那里住着某大老板,这让吴小凡心中一惊,顿时也明白了伯伯的用意,自己竟然是来做偷窃前的踩点,妈的,老子还以为伯伯是要自己来秘密调查共产党,自己赶紧来查看一下,好等会与陈东叔叔接上头后把情况告诉给他,未想到伯伯是准备让自己偷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堂堂的大将军难道没有钱吗,这下完了,自己这个潜伏的共产党员却要为国民党大官偷钱,组织上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掉大牙。他气得加大油门冲过这条大街不再看了,然后在一条商业大街上停下,领着邹三毛在一家商铺买了两身便装和内衣,又在一家鞋店给他买了一双皮鞋和一双布鞋、袜子等。邹三毛抱着这些东西眼泪汪汪地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中午,吴小凡又带着邹三毛在一家饭店吃完饭,这才开车来到与汉西路相邻的繁华大街前停下,然后神秘地笑着问那家妓院最大。邹三毛惊讶地张了下嘴,赶紧说出了一家妓院的名称,并小声地说那里的头牌小姐睡一晚要十快大洋。吴小凡就让他在这等自己,然后下车就往前走,其实这条大街上的妓院、赌场自己都知道,带邹三毛来的目的是伯伯一定会在背后问他一些自己的情况,他不敢不告诉,在目前情况下只能借他的嘴来掩饰自己的行动。
就在这时,报童的叫卖声响起:“卖报卖报,头版头条,国军中尉临危不惧击毙共党分子。卖报卖报,头版头条,国军中尉临危不惧击毙共党分子。”
吴小凡心头一颤,只见报童手中挥动的报纸上有自己在家门前被记者们拍的照片,叔叔的遗照也刊登在头版头条,他强忍着热泪赶紧往前走,今天要不是穿着便服恐怕大街上的人都会认出自己,这一点也提醒了他,急忙在一家店铺买了副墨镜戴上,然后回头瞧了远处的小车一眼,借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快步拐进了通往汉西路的小巷,眼泪禁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赶紧抹去泪深吸一口气,大步穿过长长的小巷来到了汉西路,站在路边静静地回忆了一下脑海中储存了十三年的接头暗号,左右看了一下没发现可疑人员,再加之此刻已是中午,下班的人都已进了家门,大街上的行人就非常少,陈东叔叔此刻也一定在家,他便毫不犹豫地直接来到十号庭院门前敲了敲门。
“谁呀?”院门打开,陈东身穿西装戴着眼镜瞧着吴小凡问道:“你找谁?”
吴小凡忙摘下墨镜激动而又小声地:“请问,我姑妈在嘛,我是他表侄,十年不见了,不知她还认不认得我。”
陈东顿时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是十三年前组织上的联络暗号,而且也已经废除了十三年,当年知道这联络暗号的人只有自己和黄平等很少的几个人,为什么今天一个年轻人会用已经废除了的暗号找上门来,怎么办,是巧合而是偶然。他便平静地说:“我家夫人已经过世三年,她的表侄很多,你是谁?”
王小凡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是她七叔的孙子,从江南来。”
陈东心中一跳,这名年轻人的回答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而是回答出了非常准确的暗号,并且从他激动的表情和颤抖的声音中听出,他期待着自己的认可,怎么办,这里是地下党湖北省委机关,绝不能因此而认可他是自己的同志,于是迅速说:“对不起,你找错地方了,这里不是你所找的姑妈家,请走吧。”
吴小凡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用哭泣的声音小声叫道:“陈东叔叔,我是黄小凡。”
陈东大吃一惊,因为自己的本名叫陈德文,可年轻人竟然又叫出了自己十三年前使用过的化名,而且这个化名在目前的武汉地下党中只有黄平知道,可黄平昨天已经牺牲,同时黄小凡三字令他一下子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往事,难道是黄平让他来的。陈东伸手就急忙把他拉进来关上了院门,转身抱着他的肩膀仔细地看了一眼,又拉着他跑进屋认真地看着,这才激动地:“你真的是小凡?”
吴小凡扑腾跪下低声悲哭道:“陈东叔叔,我叔叔昨天没有来得及向我说出接头暗号就牺牲了,为了完成他交待的任务,我只能向他的遗体开了两枪,我就是报纸上所写的杀害叔叔的凶手,国军中尉吴小凡。”
“啊!”陈东又是大惊失色,抓起桌子上的报纸盯了吴小凡的照片一眼,又狠狠地瞪着跪在眼前真实的吴小凡,他到底是杀害黄平的凶手,还是肩负着黄平未能完成的使命,如果他是国民党特务就必须马上发出危险的信号,阻止夫人回来和自己的同志前来,因为让他进来已经违反了规定。陈东理都不理睬跪在那悲哭的吴小凡,迅速走进小院在开门的一瞬间,右手食指从门板上的一个小洞穿过,粘贴在门外中间的一个旧“福”字便被捅破,这就是危险的信号,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被捅了个小洞的旧“福”字,只有自己的同志才会时刻关注着这个“福”字。陈东拉开门出来立起脚尖伸着头好似在观望自己家的人回来没有,同时眼睛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才又关上门回到屋里,瞧着还跪在地上哭泣的吴小凡,吐出一口长气拉起他说:“小凡,老老实实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清楚。”
吴小凡流着泪把叔叔去南京看自己,及叔叔和周伯伯介绍自己入党和奉命利用伯伯是国民党情报处长的身份来武汉潜伏,及叔叔一起与自己返回武汉和昨天叔叔被杀害的经过都说了出来,由于叔叔临死时没能说出接头暗号,自己只能凭着十三年前脑海里储存的记忆用过去的联络暗号来找陈东叔叔,希望能完成叔叔交待的任务,但没有说出自己入党时的真实姓名和代号,然后从胸口里掏出《聊斋志异》双手送到陈东叔叔面前。
陈东流着热泪接过《聊斋志异》马上走进里屋,出来后激动得紧紧搂抱着吴小凡说:“小凡,好样的,你不仅完成了黄平同志交给你的任务,也让你叔叔的在天之灵得到了安慰。快、快坐下,把这十三年来的的事都告诉叔叔。”
吴小凡抹掉泪摇头说:“陈东叔叔,为了取得您的信任,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请您不要问。”
陈东醒悟地:“你做的对,是叔叔关心你忘记了纪律。好,我会尽快与南京的周伯伯取得联系,如果得到组织上同意,我会遵照指示接替你叔叔同你保持联络,接头的方式肯定会与你叔叔生前的交待保持一致。”
吴小凡说:“陈东叔叔,我等待着那一天,我得走了。对了,我婶婶在哪,这事我也忘记问叔叔了,原以为只要回了武汉我就能见到婶婶,可叔叔就牺牲在了我跟前,我想跟婶婶说声对不起。”
陈东说:“小凡,你的身份既然是党中央的最高机密,那么就不能去见你婶婶,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见到她,到时我会告诉她一切。”
吴小凡说:“那好,再见!”
陈东点头道:“好,保重,我送你。”
吴小凡跟随陈东走出屋,但在院门口又拉着他说:“陈东叔叔,我叔叔的遗体你们去找了吗,他被敌人抛进了江里。”
陈东说:“昨天就去找了,虽然我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我们一定找到为止。”
吴小凡欣慰地:“这就好,如有可能我一定去祭奠叔叔。对了,我伯伯要给我找个女人怎么办,我家里已经有妻子。”
陈东说:“这种事要因情况而定,但你现在必须取得他的信任,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就象你昨天不得不向你叔叔开枪一样。”
“好,我记住了。”吴小凡戴上墨镜在陈东叔叔打开门后迅速出去,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对面的小巷,陈东也立即回屋换上长衫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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